她们往前走去,周予回头看了又看,再次咬定说:“就是乌龟。”
正殿内三壁摆陈上下三排祖先牌位,中间长长石碑上刻着族谱,周予环视一圈,问:“这些都是你的祖爷爷祖奶奶?”
泳柔也随着她的目光环视:“哪来的祖奶奶?女的死后不能进祠堂。”
“噢……”
周予的目光收回来,又落到那族谱碑上,不消说,上边那些光宗耀祖、忠义礼孝的字眼,也当然都与方泳柔无关。
泳柔自嘲似地说:“我们农村就这样。
重男轻女。”
她像只小鸟,漫无目的地在殿内盘旋,想讲些更轻松的话,“不过也不是都这样,你看,我爸妈就不是,我爸妈只有我。”
周予望向泳柔,目光轻得好似蜻蜓点过水面。
她在殿内盘旋,她的目光就追着她走,像一条系在她身上的柔和的朦胧的纱。
她终于开口说:“不管他们看重谁。”
泳柔顿下脚步,回头来听她说话。
她温柔地说:“不管他们看重谁,我最看重你。”
泳柔走到周予面前去。
“怎样的看重?”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打颤。
“不是朋友的看重,也不是家人的看重。”
周予那琥珀般的赤褐色眼瞳,将泳柔看得脸上越来越烫,烫得目光脱逃,扭过脸望见墙壁上的灵位们,口不择言地说:“他们会听见的!”
周予定定地说:“听不见。
这里只有你和我。”
日光自飞檐上方斜照入殿,铺满地板,驱散一切灵异想象,击碎一切恐惧与臣服,周遭一个个只是寻常木牌,雕刻着腐朽,是永远死去的,无法侵害她们分毫。
日光将周予的眼睛照得愈发的亮,泳柔感到那光来自她要去往的彼端,迎接她往前走去,山长水远地走去。
她仰起脸,亲吻了周予的嘴角。
她们的脚尖相抵,肩膀相触,脸与脸近得彼此的绒毛微微碰擦着,有那么几秒钟,她们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说,只是耽溺在对方的气息里,两颗心在各自胸腔内跳动着彼此呼应。
脚下的地板忽然一震,咚的一声传来,她们转过脸去,正殿偏门外竟有一个佝偻人影。
老叔公再次拿起手中拄拐,重重敲了一下地板。
“你们在干什么?”
泳柔转过身来,下意识将周予挡在身后。
老叔公的嗓音尖利起来,几乎刺透了他那老朽的胸膛:“当着列祖列宗的面,在干什么?不知羞耻,让祖上蒙尘……”
他捂着心口,急剧地咳嗽起来,老皱的脸因痛苦而扭曲,身体僵直地扭动,他还要继续说些什么,可已经说不出完整的话来了,她们赶上前去,没能来得及在他彻底坍塌之前将他扶住。
他那阴森山洞般的眼眶中,瞳孔逐渐散大开去。
他死了。
43-2
黑夜漫长得像完成时态的死亡,永远不会过去。
整个村都醒着,醒得好像一个死不瞑目的谁,房间早关了灯,窗外远处略过光亮,不知是什么车来,丧葬,殡仪,还是死者亲属,泳柔用力闭紧眼皮,那远方微弱的明暗交替无限放大,像一根针逐下逐下地刺着她太阳穴的神经。
房门开了,动作很轻,还是吓得她猛睁开眼。
“阿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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