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真的有必要杀这么多人吗?有必要做到灭族这种程度吗?”
同样在围观人群里,今川氏元不忍继续去看,扭过头来向太原雪斋低声道。
“你认为为师残忍?”
太原雪斋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
“残暴不仁。”
今川氏元简短地给予了评价。
“承芳啊…你以为为师这是残忍,其实为师这才是乱世里最大的慈悲啊…出家人一向以慈悲为怀。
杀他们,是为了救更多人。”
太原雪斋倒是坦荡,将双手背在了背后。
“知道这次今川家内乱死了多少人吗?骏河至少千人。
这死去的一千人里谁没有家中老母?谁没有怀中眷属?谁没有膝下孩儿?只是他们都死在你看不见的地方,无数的无辜百姓都死在你看不见的地方罢了,难道他们的死就不会让你悲伤吗?”
“如今今川良真下落不明,估计在城破前就逃了吧?这些福岛家武士各个都对他忠心耿耿,一旦今川良真回来振臂一呼,他们必然又会掀起战乱。
而你这次不严惩叛逆家族,下次叛乱者只会更多。
到时候战端一启,又是成百上千的百姓家破人亡。
把福岛家男丁族灭,死的不过五十多人,却即可消除后患、又可震慑宵小。
避免了下次战乱,不就救了成百上千人吗?孰轻孰重,一称便知。”
“歪理邪说,大言不惭。”
今川氏元听罢陷入了沉默,但良久后还是开口反驳道,“老爷子你之前出去寻花问柳、喝酒吃肉,不也能找出一套什么‘食色性也’的冠冕堂皇的说辞,证明自己没错吗?这套借口和之前的又有什么分别?”
“哈哈…人心毕竟不是铁打的,亏心事做多了,自己会受不住的。
总得找些正义凛然的借口说服良心,让自己好受些啊。”
太原雪斋苦笑了两声,但笑容却逐渐收敛,“不过为师刚才所说,也并非全为托词啊。”
“但我觉得手上沾满了血,怎么洗都洗不干净。”
今川氏元又看了眼周围那些痛不欲生的家小们,有些不安地将手在衣襟上擦拭着。
“你怕羽毛弄脏,为师替你来,没事的。”
太原雪斋摇了摇头,觉得话题有些沉重,便看向刑场,随口问道,“为了救家人出卖家族的福岛胜成,和为了忠义先家人而去的福岛江成,你更欣赏那个?以你那视家族如草芥的性格,想必会更欣赏福岛胜成吧。”
“重视亲人、家人,和不忠不义是两回事吧?”
今川氏元并不如太原雪斋所说,“福岛家待他不薄,叛徒终究是令人不齿。”
“哈哈…什么叛徒不叛徒。
忠也好、义也好,伦理纲常也好,什么主辱臣死之类的观念,不都是上位者塑造出来为自己服务的价值观吗?天皇主政时就是忠君爱国,幕府主政时就是武家之道、竭诚奉公,等到哪日幕府也被推翻了,天下推崇的就又会是另一套价值观了。”
“你何时见过不为统治者服务的价值观?什么殉国殉城殉主、什么荣誉、什么气节,都是那些卑劣的肉食者们编制而成的谎言,从小灌输到大,之后送那些忠直的傻子们去死,好保住他们蝇营狗苟所得的利益罢了。”
太原雪斋在笑,笑声却是冰冷刺骨,仿佛在嘲笑千百年间所有的王侯将相和忠臣英烈,“为自己好好活着,守护自己内心真正珍爱的人和物,就够了。
那些敢于突破价值观的约束,宁愿背负世俗的骂名、承担天下唾骂,也要守护家人的武士,才是最了不起的。
承芳啊,别被那些外在施加的价值观所左右人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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