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曾以为,他不屑于功名利禄,更不愿投身官场汲汲营营。
但得未来舅兄当头棒喝,他也不得不承认,他佩服自家阿爷,也佩服那些个汇聚一堂的济世名臣。
年少时闲游天下,他又何尝不曾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他又何尝不曾快意恩仇劫富济贫?他又何尝不曾想过泱泱大唐能成大同世界?
“九娘所说的‘机遇’,确实很有意思。”
他轻轻地笑出了声,眸光微转,不再迷茫散漫,而是锐利如刀刃:“她大概也很清楚,‘机遇’,既有善缘,也有恶缘罢。”
所谓善缘,便是他遇到了她,领悟了他的绘画之道;便是他因她而结识了未来舅兄,得到他的启与提醒。
所谓恶缘,便是她再遇元十九,领悟了她的行善志向。
而他,自然也少不了恶缘——许是最近顺遂了不少,他竟然将那个在暗中虎视眈眈的毒辣家伙暂时忘记了。
有善缘,必当珍之重之;有恶缘,必当斩之断之。
他不可能等到任人宰割之时,再后悔不迭。
眼下,也该更冷静些,好好筹划一番了。
他素来是睚眦必报之人,复仇也必定不是轻轻抬起缓缓放下,而是必须彻底将那人碾压成泥方可。
如此阴狠毒辣之人,也是博陵崔氏之耻,就算是他清理门户罢。
窗外,报时的梆子声响了起来,远远有灯光闪烁,照亮了暗夜。
崔渊起身,步伐轻快地走出了书房,快步朝着正院内堂而去。
既然一夜未眠,索性将阿爷阿兄都送出门去,再倒头睡下也不迟。
而且,如今见到他们,多少也有些淡淡的愧疚之感。
毕竟,若没有他们的放纵,他也不可能随心所欲那么些年。
换了在旁人家,恐怕早便被逼着担起应负的责任了。
仔细想想,他想通之后,最快活的恐怕便是他家阿爷了罢。
想到他明里暗里皆无比赞同他与未来舅兄走得更近一些,心思真是昭然若揭。
毕竟,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不是他影响了未来舅兄,就是舅兄影响了他。
这大概便是自家阿爷从这桩婚事中最想见到的“益处”
了。
那么,究竟是否需要告知他们,他方才做出的决定?
或者,干脆给他们一个惊喜?
他一向更喜欢惊喜——就这样愉快地决定了罢。
送了自家阿爷阿兄出门后,崔渊便到自家的酒窖里,挑了一坛富平石冻春。
抱着美酒,腋下夹着睡得迷迷糊糊的崔简,他翻身上马,催马径直去了不远的公主府。
公主府上下也才刚刚送了驸马崔敛出门上朝,连忙将他迎了进来。
“子由可在?”
他问道,将那坛酒丢给仆从抱住,解上的披风裹紧了崔简,搂在怀里,便往他常住的院落行去。
因他在公主府常来常往,这里也有专供他长居的院落,布置摆设皆与他的点睛堂毫无二致。
“郎君尚未归家。”
同样出身于崔家的老管事崔从接道“四郎君且稍候片刻,某这便唤人去将郎君叫回来。”
“他是去了平康坊?罢了,也不是什么十万火急之事,不必特地再去将坊门叫开。
等坊门开后,再去唤他回来,就说我有要事寻他。
另外,还自家里带了一坛上好的石冻春,打算与他同饮。”
崔渊略作思索,道。
说话间便已经到了院落里,他亲自将崔简送到床上,盖好锦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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