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卢二方国毗邻而居,数十代人以来因为土地、山林、河流之争,以至到底要不要臣服于大商,渐生冲突龃龉,以致相互攻杀成为常态,故而现今的虎方与卢方已成仇眦。
虎缶正沉浸在对父亲的回忆中,思绪被望乘大声呼喝的下令之声打断。
虎缶举目凝神,眼见数百敌骑与戎车转瞬间冲至三百余步的近前,手忙脚乱的再打开一只箭袋,取箭搭于弓弦之上。
执弓矢在手,虎缶心中稍稍安定,哪知随着望乘的又一声呼喝,本方的三乘战车和百余名精锐戈士向敌人迎面冲去,虎缶身体摇晃,赶忙降低身体重心,右臂靠在车舆右侧的大盾之上。
须臾之间,双方戎车接近,虎缶稍探身躯,在戎车的颠簸之中引弓箭,而后取箭搭弦,引弓再,如此反复三次,双方戎车便已错毂相交。
此时,双方车上的甲士持长戈横扫拦截,虎缶车左的虎负老当益壮,操戈狂舞。
虎缶顿觉四方一片混乱,难辨敌我,缩着脖子,依着立在车舆上的盾牌掩护,继续引弓近射。
只是这姿势让习练弓术十余年的虎缶颇觉别扭,不论是幼时父亲教导弓术,还是后来田猎,或在殷都之中与人比赛射术,都以舒展洒脱为要义,以方便力瞄准,姿势也显雍容大气。
虎缶此前从未有如此猥琐,缩成一团,蜷身引弓射箭的经历。
今日战场上的生死搏杀,唤起了虎缶身上求生自保的本能,故本能之下,有此蜷缩射敌的姿态。
其余戎车上,包括望乘在内的饱经战阵之士也是如此射姿,看来这倒是战场实用之技。
双方戎车交错相击,战过一合,车上甲士与车下戈士互有损伤。
车后戈士随后战在一起,只是由于卢方人数较多,步骑合力逐渐将望乘与虎缶所率百人之队围住猛攻。
好在这百余名卫卒皆精锐死战之士,人皆一手操戈一手执盾,并肩结成圆阵,奋力与敌厮杀。
卢方人众见对方如此悍勇坚韧,一时之间也不敢近前以命相搏,只是紧紧围住,并在十余步外呐喊叫骂。
此时,卢方三百余骑得以驻马稳射,顿时箭如飞蝗、矢如雨坠。
望乘自不会困居死地,连声下令三车驭者调转车头,向敌方游骑所围之处冲击。
游骑不敢与战车戈士正面交战,纷纷驱马散开,眼见虎缶将随望乘冲出敌围,忽而两箭射入车前左骖肚腹,那马吃痛,嘶鸣狂奔几步后陡然跪地倒下,飞驰的戎车也失控侧翻,将虎缶甩出车舆十步之外,而车左虎负和驭者邓斛则被扣在侧翻的车舆之下。
好在虎缶的一众仆从还紧紧跟在车后,有四仆举盾挥棒,一边掩护,一边将虎缶扶起。
余下数人合力将侧翻的车舆掀起,救出虎负和邓斛。
虎缶被摔得头晕目眩、难辨天地,慌乱之下反而察觉不到身上的疼痛了。
虎缶被甩出车舆后,转瞬被随从仆众扶起,掉在地上的兕也被一仆捡起。
虎缶只听得四周人喊马嘶、金戈相交之声不绝于耳,敌方箭矢尤从身边飞掠而过,幸而救护自己的四仆手举盾牌护持,有几只箭咚咚地打在盾牌之上,若不是救护得及时,恐怕这几箭已经钉在虎缶身上了。
虎缶与身边众人连忙退到侧立的车舆旁边,车前另一匹马被拖倒后,也已被乱箭射死。
只是戎车车舆太小,藏不下这十几人,好在车舆上和众人手中有盾牌共有十二面,在虎负的指挥之下,堪堪遮挡住敌方不停射来的乱箭。
虎缶心中叫苦,最先想到之事便是今日休矣,要死在世代仇敌手中,真是天帝报应,谁教自家父祖当年杀伤卢方人众甚多,还将对方头骨拿来刻辞。
又有些后悔,十几日前在殷都将自家的豪华乘车换成这狭小的戎车,否则乘车车舆宽大,倒是能多遮挡一些地方。
想到此处,心中暗自伤心,那乘车可是自己来殷都奉公前,母亲令巧匠用心打造,装饰华丽,前后花费贝币五十朋。
母亲知我殁讯,恐怕要肝肠寸断、日日泣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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