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昭更不啰嗦,径直走到茅屋门口,并不进屋,只是对里面喊道:“里面的行长出来,我有话要问。”
茅屋低矮,门小无窗,即便此时正当正午,日上三竿之时,茅屋里也是黑漆漆一片,看不清里面的动静。
子昭话声刚落,就有一个阔大的身影,如黑熊般从小小的门中钻了出来。
子昭仔细打量,只见这位出来的行长身材胖大,穿着短衣裤裳,衣襟敞开,露出一丛乌黑的胸毛。
再往上看,晒得黝黑的脸庞上油光涔涔,留着寸许长的胡须,嘴边的几根须子上还挂着两粒粟米,顶上的头胡乱地束一髻,脑后头似乎剪割过,但已长至垂颈,被压得张牙舞爪,从正面都看得清清楚楚。
眼见这位行长只是瞪着圆眼,低头盯着自己,并不出声,子昭主动问话:“你便是行长?这渡口将船都收起,不教渡河,不知是何缘故?”
行长声如洪钟,答道:“奉军令,绝渡口!”
“奉何人军令?”
子昭被这斩钉截铁的六个字噎得有些动气,大声反问。
行长一瞪眼:“王师自是奉王命而来。
无王命,一众人等皆不得渡河!”
身后不远处的鬼殳眼看这二人要争吵起来,忙上前打圆场:“王师威武,朱雀龙旗所至,无人能当。”
而后,趁子昭目瞪口呆,行长莫名其妙之际,向黑熊般的行长行了一礼,接着说道:“我等从殷都而来,随主人远行旬日,欲赴河南兆,却不想这渡口不得渡。
敢问大人是何缘由,竟要劳动王师精锐来此守卫渡口?”
行长伸手入衣挠了挠肚子,仿佛一头挠痒的胖大黑熊,说道:“半月前从河南兆老邑传来警讯,目方(在今河南省中牟县南)出兵犯河南兆。
不过两日,由隞都(ao,今河南郑州管城区)也传来消息,目方果然兵犯河南兆,不过斥候探得,目师并未犯老邑,倒是折向北,向甫邑、盖邑去了。”
说起兵凶战事,黑熊般的行长表情庄重严肃起来,皱眉接着说道:“甫邑、盖邑、老邑距王畿外方国不远,又无大河为屏障,故而皆有城墉(城墙),谅他小小目方也攻不破。
然敌寇由甫邑再往北,便是大河,河北边的河西兆大多邑落都无城墉,断不能教敌师渡河。”
外貌粗笨、举止粗鲁的黑熊行长一番长篇大论之后,让一边的子昭感叹“人不可貌相”
。
而鬼殳虽被目方这一陌生的方国和一连串地名搞得晕头转向,但也大致明白渡口封锁的原因了。
子昭接过话头,说道:“目方自盘庚(商代第十九任君王,子昭父之兄)时便已内附臣服,太傅说目方还曾进贡龟甲人牲,如今竟敢举兵犯王畿。
若不是北面的土方和西面的鬼方时常侵扰,各处边鄙要驻军戍守,王师大军散于各地,只需派遣一师便可荡平目方。”
说到这里,子昭心中不免有一丝难过。
行长看了看子昭,接着对鬼殳说道:“你等从殷都而来,也知四方夷狄经常犯境,王师四处应敌,兵力不足,疲累不堪。
我这一行,百余兵众,便要守卫梌邑到宁邑这沿河五十里的三个渡口。”
说到这里,突然想起些什么,眼睛一瞪,叹口气道:“嗨,对你说这些作甚。
我见你家小主人也是富贵子弟,带着这许多奴仆驮牛,若是遇到犯境敌寇,定然被抢得干干净净,就算不丢了性命,也被抓去做奴。
万万不要渡河,除非大王亲至,就算当今太子殿下来了,也得有王命符节,才准渡河。”
说罢也不理子昭和鬼殳,扭头走回茅屋,一边走一边重重拍打自己脑袋两下,口中兀自嘀咕:“军情大事,不得外传,务必牢记······”
子昭与鬼殳对视片刻,两人久久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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