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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姚
有那佛家的行者,在凄厉风雨夜,赤足托钵而行,唱着佛号,步伐坚定。
有赴京赶考的穷书生,在破败古寺里,为披着人皮的狐魅温柔画眉,最后重新动身启程之时,哪怕明知自己已是两鬓微霜,也无悔恨。
有顶着天师头衔的年轻道人,在古战场和乱葬岗之中独自穿行,默念着福生无量天尊,不惜消耗自身修为,为孤魂野鬼们引领一条超脱之路。
有上任之初亲手禁绝淫祠龙王庙的中年文官,嘴唇干裂渗出血丝,在干涸河床边上,摆下香案,沙哑诵读着《龙王祈雨文》,最后为了辖境内的百姓,面向龙王庙,下跪请罪。
有前朝遗老的古稀老人,不愿带着出仕新朝的儿子,只带着蒙学的小孙子,登高作赋,面对家国破碎的旧山河,老泪纵横,跟心爱孙子说那些已经改了名的州郡,原本应该叫什么。
有一叶扁舟在千里长峡中,顺流直下,有读书人在两岸猿声中,意气风发,读至快目会心之处,仰天长啸。
有面覆甲胄的倾国女子,在硝烟落幕后,纵马饮酒最绝色。
一路行来,一路见闻,一路感悟,宁姚的向道之心,始终稳若磐石,没有任何拖泥带水。
现如今,宁姚又多看到一幕。
一个孤苦伶仃的陋巷少年,背着箩筐系着鱼篓,摸着一条老狗的脑袋,少年对未来充满着希望。
两人刚回到刘羡阳家没多久,就有人敲响院门,陈平安和宁姚对视一眼,然后陈平安出去开门,宁姚只是站在屋门口,不过她回头瞥了眼那柄安静躺在柜台上的长剑。
敲门之人是卢正淳,自然是以妇人为首,此外还有两名卢氏忠仆。
卢正淳面容和善,轻声问道:“你是刘羡阳的朋友,叫陈平安,对吧?我们是来搬箱子的,刘羡阳应该跟你打过招呼了。
所以这袋钱你放心收下,除此之外,我们夫人答应刘羡阳的条件,将来也会半点不差交到他手上。”
陈平安接过那袋子钱,让开道路,雍容大方的妇人率先走入院子,卢正淳带着两名下人跟随其后,妇人亲自打开已经被摆在正堂的红漆木箱子,蹲下身,伸手抚摸那具模样丑陋的宝甲,眼神出现片刻迷离,然后是难以掩饰的炙热和渴望,但是这抹情绪很快就被妇人收敛,恢复正常神色,她站起身后,示意卢正淳可以动手搬箱子了,东西并不沉重,毕竟里头只有一具甲胄而已。
妇人最后一个离开屋子,走到门槛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草鞋少年,微笑道:“刘羡阳真的很把你当朋友。”
不明深意的陈平安只好一言不发,只是默然送他们这一行人离开院子。
最后陈平安站在门外,久久不肯挪步,宁姚来到他身边。
妇人走在卢正淳三人之后,走到巷子尽头后,转头望去,看到并肩而立的少年少女,玩味笑道:“年轻真好,可是也得活着才行啊。”
————
那座横跨小溪的廊桥里,一位高大少年倒在血泊中,身体抽搐,不断吐出血水。
只是这一次,这个高大少年,再没有能够听到某个黑黑瘦瘦的家伙,一遍遍撕心裂肺喊着“死人了”
。
廊桥北端桥头的台阶那边,人头攒动,议论纷纷,远远看着热闹,唯独不敢靠近那个少年,生怕惹祸上身。
有两人快步走入廊桥,男子蹲下身,搭住少年的手腕脉搏后,脸色愈发沉重。
青衣少女恨极,咬牙切齿道:“一拳就砸烂了他的胸膛,好狠辣的手段!”
男人不说话。
扎了一根马尾辫的青衣少女怒道:“爹!
你就眼睁睁看着刘羡阳这么被人活活打死?刘羡阳是你的半个徒弟!”
男人一直没有松开少年的手腕,面无表情,淡然道:“我哪里知道堂堂正阳山,这回竟然如此不讲规矩。”
少女猛然起身,“你不管,我来管!”
男人抬头缓缓问道:“阮秀,你是想让爹给你收尸?”
少女大踏步前行,一往无前,沉声道:“我阮秀不是只会吃一件事!
也会杀人!”
男人眉宇间隐约有雷霆之怒。
小半原因是自己闺女的愣头愣脑,更多自然是正阳山那头老猿的歹毒出手。
男人想了想,既然自己还未正式接手齐静春的位置,那么是不是就意味着,自己也可以不用那么讲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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