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武六年十一月,贾政忽然提出想要整个二房一同送贾母的灵柩返乡,葬入金陵祖坟。
铁槛寺是贾家一贯停灵之处,皇上是抄家又不是灭门,当然不至于连停灵之所都给人端了,所以贾母的灵柩正停放于此。
贾琏本等着明年开春分过家后,再由大房送贾母返回金陵,也算是明白告诉金陵的族人,两家已经分开了。
谁知贾政现在提出此事,贾赦吹胡子瞪眼以为贾政要跟他争抢。
然贾政却只说,二房男儿既然都被剥夺了官职,那就不必留在京城了。
回到祖籍,不但少些开销,也可少些眉眼高低。
唯有李纨,觉得金陵不如京城适宜贾兰读,然而她说了也不作数,哪怕愁得把帕子扯碎,还是要跟着贾政等人离京。
凤姐儿寻思他们走了也清静,便让贾琏劝了贾赦,由着二房去吧。
倒是惜春,原本一直是跟探春住在一处的,现在自然不好跟着二房走。
凤姐儿想着她一个年轻姑娘,又是立志要出家静修的,于是就将她留下了。
待贾赦父子并二房扶灵还乡后,一日凤姐儿去探望惜春,送些冬衣。
忽然见惜春佛案上搁着一个眼熟的金锁。
她拿起来一,上面刻着的果然是“不离不弃,芳龄永继。”
不由吃惊。
倒是惜春淡淡道“宝姐姐临走前搁下的。
说僧道之言不可信,这金锁留着也无趣,不如给我做个念想。”
惜春的目光平静如一块琉璃,半分不起波澜“我知道她不过是怨恨这金玉不成良缘,又不敢随意将这金锁抛了恐遭难,所以放在了我这佛前。”
凤姐儿一笑“四妹妹倒是外冷内热,还肯替她念佛祈福”
惜春冷淡道“我念佛原不是祈福,世人正该自求多福才是。
正所谓祸福无门,人自召之,旁人如何管得。”
“只是她执意要搁在这里,我也懒得理会。
凤姐姐若不惯拿走就是。”
哪怕是伶牙俐齿如凤姐儿,也叫惜春这样冷淡的话语逼的站不住。
但眼见她一个从前的公侯小姐到现在的尼姑打扮,只得叹了一声,搁下金锁就走了。
惜春闭上门,开始了数十年如一日的念佛。
从此后这一生,凤姐儿再没见过薛宝钗等人。
恍惚听说探春嫁了个当地的乡绅,具体如何她也不甚分明,终究是各人有各人的命数罢了。
倒是王氏,次年就传来病逝的消息。
自从荣国府抄家她受了仗刑后,原就病病歪歪,加上宝玉出家的沉重打击,不过是熬着命罢了。
扶灵还乡,一路奔波,王氏身子骨自然更加破败。
贾政是早已厌恶她的,李纨更是从前受了她许多磋磨,成日躲着她都来不及,哪里会榻前服侍。
宝钗则因贾家哄骗他们,到头来也没救薛蟠而生怨。
对王氏这个姑母也不是面子情,借口身孕月份大了,也不过早晚来走个过场。
往往只在王氏榻前静静站一会子,见她咳得心肝脾肺都要掉出来似的,也只是冷淡的递上一碗水“路上不比家中,母亲一切担待些吧。”
于是等到了金陵的地界,王氏便耗得油尽灯枯,躺在床上连坐一坐都不能了。
贾政这才给请了个医馆的郎中。
郎中一搭脉就摇头,只道“若是家中富裕,人参吊着命倒能再撑几日。”
可如今贾家二房哪里来的这些钱买好参,贾政送走了郎中叹了口气,只对李纨宝钗探春三人道“你们好好照顾太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