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次来曲阿还是孙策葬父的时候,李隐舟用治病的名义混进去,给他递了一副解开心疾的灵丹妙药。
一晃已经六年了。
李隐舟举目远眺,成行的白鹭掠过碧蓝无垠的苍穹,烈阳将江水揉成碎金,一派开阔的视野中,一面面抻展的船帆用力绷紧,兜住南来北往肆意张狂的风。
他捏着领口,衣衫被吹得紧紧贴伏,用力拧了拧眉才避免睫毛吹进眼里。
来到这个时代数年,这还是头一次坐这样的大船,素日出诊都是蹭的别人轻舟小船,一个巨浪都能轻易掀翻似的。
今天立于这样阔绰的帆船之上,才有种乘风破浪、直挂云帆的激荡心怀。
周晖抱拳倚着桅杆,见少年一副心摇神荡的沉醉表情,方觉有点意思。
他走到李隐舟身边“是不是很惊讶鲁子敬不仅家财万贯,而且出手阔绰,昔年公瑾找他借粮,他直接倾助整整一仓三千斛米粮,连眼睛也没眨一下。”
李隐舟顿时有种颠覆认知的感觉,在他的印象中,鲁肃应当是一个低调保守的人,规行矩步跟着主公的步伐,做火光下一片不起眼的影。
没想到他不仅是富家贵族,且为人如此豪迈大方。
见他神色莫测,周晖反笑“不过你也不觉得他有多有钱,后来才告诉我们那三千斛米粮是家私的一半了。
子敬送东西都快把家底送空了,曲阿的这个宅院还是公瑾相送的。
喏,到了。”
两人一面闲谈,一面迎风走上岸。
稀疏行人中,一个二三十模样的青年男子立于码头,着一袭青衫,踏一双布鞋,清矍独立,一身浩气凛然于长风,眉眼中带自幼锦衣华服惯养出的清贵。
一就知非等闲之辈。
周晖快步上前,与之抱拳“子敬竟然也回曲阿了。”
鲁肃客气地笑“某之家事怎么能让公瑾一个人操心,何况某身为人夫,自当与夫人共进退。”
他目光转落到对方身后那个新竹般瘦而挺直的少年,眉梢微挑“这位就是你所说,神医张先生的徒弟”
李隐舟从违和感中缓过神,清清喉咙“鲁公叫我阿隐就行。”
从名到字再及各种衍生艺术,这人不
苟言笑、谨小慎微的严肃形象已经深入人心,使人很难相信眼前这个英俊贵气的年轻人是电视剧里那个抚着胡须皱着眉,天天和稀泥的滥好人。
鲁肃倒很豪气地揽揽他的肩,自哂似的“我算什么公卿不过俗人一个。
你叫我兄长也可,唤我子敬也行。”
李隐舟被他自来熟地拖上马车。
一路颠簸中,鲁肃才总算道出所谓怪事的实情
此前鲁肃为避袁术的祸害,将家人安置在吴郡曲阿,一切家务都由其夫人操劳,他自己准备随周瑜投靠孙策。
不想就在这两年间,他的夫人却出一桩奇事。
“年末的时候,我夫人怀了孕,三个月的肚子就像别人五个月的模样,孕吐也胜过寻常孕妇。
巫医只说是孕有双子,不想其后就逐渐见红,不仅胎儿没保住,还”
说到此处,他眼中罩上一抹愁云“连稳婆都吓住了,说是只产下一堆成串的水泡,没有半点人形的样子。”
周晖只知道他家有怪事发生,却不想这么骇人听闻,十分惊奇“难怪要找阿隐了,听说他在妇人病上颇有见地,尤其擅长生产的疑难杂症。”
蹙眉细听的李隐舟脸上再挂不住笑。
他居然是以产科圣手的形象闻名于江东的么
望着鲁肃挺秀的眉目,李隐舟顿时有种物伤其类的同情,他只是被讹传了三年,鲁子敬可是被误会到了近两千年后。
鲁肃对自己的身后名浑不知情,眉目带一丝怅惘“那时巫医都说夫人是不祥之人,劝我另娶他人,可我始终不太相信,还是想和她有个孩子。
但祖母年事已高,她听信了巫医的话,害怕故事重演,所以至今不肯同意。”
他眸中担忧散去,凝为一种淡薄而长久的深情“我想请这位小先生给个说法,若下次依然是同样的结果,以后就不要孩子了吧。”
周晖开始还听得滋滋有味,听到最后一句几乎怀疑自己的耳朵“子敬,这话可不能胡说的,人人都知道你敬重夫人。
你既然惜她,另娶个妾不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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