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阳千里,伏波熠熠。
蜿蜒的长江南岸,临兵斗者分列成行。
尽管暑热缭绕,沿江的蜀军依然一望不尽,铁衣滚着金尘,盘如巨龙上的鳞甲,在赤金色的朝阳中辉映出一片凛冽萧杀的光芒。
这五万精兵是蜀汉国水陆两师的精锐之师,为扬长避短,此次征伐多拔用陆军,但也有小半水师伴江而行,一为补给军需,二也为迅速支援。
在长达半年的对峙消耗中,大部分的水军都已抛锚上岸,只留十数轻船往返于巫峡、夷陵之间,以传递军情,补充耗竭。
七百里的战线,背靠峡侧群山,沿着斗折的江岸,以数十个营帐串联成线的阵型断续铺展成型。
“先生,用饭了。”
前线一营的中央,年轻的士兵站在滚烫的沙砾上,一边捞着胸口破旧的铠甲往脖颈扇起风,一边往里推了推食盘,汗水迷糊的眼睫用力地一眨,露出双澈净黝黑的眼珠子。
李隐舟收回远眺的视线,从帐口瞥了他一眼。
士兵枯褐色的面容被炽烈扭曲的光线模糊着,瞧着有种大差不离的眼熟感。
推来的食盘上搁着一碗清粥,一碟小菜,零星飘着点油腥。
搁在蜀汉王宫的时候比,这种食物未免太嫌寡淡,但在物资紧缺的前线,一碗干干净净的热粥都是旁人钦羡不来的佳肴。
他收下这份质朴得有些幼稚的好意,随口问了声“你的战友好些了么”
士兵兜在胸前的手一僵,此地无银三百两地咳嗽两声“谁啊”
李隐舟漫不经心地盘坐下来,隐约记得有这样一人“十三,还是十四来着”
近来中暑的士兵越发地多,经他手的不下十数,能数清名字的实在不多,但脸还能大概有个印象。
小兵龇了龇牙,刚想开口答一句,眼角无意瞥见了什么,迅速摆正了脸色,装模作样地冷哼一声“吃你的,少套近乎。”
李隐舟转眸去,果见麋家小将军冷着脸快步而来,越过那故做凶态的小兵,一枪挑开了帐帘。
冷锐的枪尖擦过风声,不打招呼地压在颈侧。
麋照人也跟着走了进来,另一只手将那帐帘缓缓拉下,整张脸笼在阴影之中,眼神便显得格外阴沉。
他不耐地拧着枪,威胁似的压低了手腕,慢慢道“听说,吴帐中有位孙先生,旧时是你的学生,如今她在夷陵城中,可给陆都督帮了天大的忙。”
孙尚香假死一事瞒不过一世,无端死了个孙夫人,平白多出个孙仁先生,刘备大约早就猜出二三,只碍着脸面不能揭这个底。
这话已不是利诱,俨然是威逼了。
仿佛只要他不答应什么,他立刻就能将这桩丑事昭于天下,刚好借此番复新仇,再讨一桩旧怨。
李隐舟垂眼瞧着那枪上一闪而过的冷光,十分不咸不淡地问“又如何”
孙家三代将军都被世人诟病冷血无情,又何在乎再被泼一盆脏水何况刘备娶妻不成反被作弄,敢捅出去,他这老脸还要不要了
麋照套话不成,眼下冷不丁地一抽,浑身戾气压在枪下,慢慢攥紧在手中。
就这样冷漠而愤怒了李隐舟一阵,他凉凉扯开唇角,再不掩饰“交出来。”
李隐舟扬眉他“什么”
“凉血汤。”
麋照咬着牙根,声音低低地,“她是你的学生,一切所学都由你所授,你最好立即交出方子,否则我可不是曹公那等惜人才的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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