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她跟个锯嘴葫芦似的,好像多说两句话嗓子能冒烟一样,她一直以为,薄苏长大以后就是这样不擅表达自我、不喜与人沟通内心的性格。
薄苏默了默,低头眼神很柔地说:“是她教我的。”
这个“她”
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她说:“我以前不说,是因为我那时便有很多的想法是与你有分歧的,我不想与你起争执,让你伤心。”
“但她让我明白了,有问题在那里,不沟通,不表达,不处理,那问题只会一直在那里,不会随着时间消失的,只会随着时间,像海水送上岸的砂石一样,越堆越高。”
“妈……我……我很爱你。”
母女三十年,她从未对谢长嫣说过这样肉麻的话,说得万分艰涩,手指脚趾都蜷缩了起来,但还是努力表达出口了。
她第一次直言:“所以,你生病,在我面前倒下,是我很多年里的心理阴影。
我因此不敢再做任何忤逆你的事,不敢再让你生气、伤心,我很怕悲剧重演。”
“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也一直很心疼你的辛苦,很不愿意辜负你。”
“但人是有思想、有自己意志的生物,我要勉强自己完全变成你希望我成为的样子,就只能先把真正的自己杀死,成为一个能装得下你意志、只能装你意志的容器。”
“过去的十二年,我就是这样努力地扮演着一个合格的容器的。”
“妈妈,你真的希望我一直那样行尸走肉地活下去吗?”
谢长嫣无言以对。
她第一次这样清楚地知道,薄苏是这样想的。
她觉得难堪,觉得受伤,甚至有些寒心。
她想给她的好,难道从来就不是她想要的,从来都是她一厢情愿在强逼她吗?
可见过姜妤笙给她的相册里,薄苏真正开心的笑脸,她问不出口:“真的就这么痛苦吗?”
她好像知道答案。
也不敢扪心自问,那一年,她到底有没有利用过自己的病,利用过薄苏的愧疚感,有意无意地要挟过她。
但真的可以就这样不管她了吗?
这一放弃,也许就再也回不了头、回不到这条轨道上了。
她知道薄苏现在的答案是什么,可十年后、二十年后呢?
她心内充满了无力:“你知道我现在看着你,像在看什么吗?”
薄苏摇头。
谢长嫣说:“像在看一列失控的、脱轨的列车。”
到底要怎么样才能甘心眼睁睁地看着她放弃坦途,翻入可能车毁人亡的深渊呢?
下去容易上来难啊。
可薄苏却坚持:“妈妈,人生本来就不是轨道,是旷野啊。”
幸福为方向。
道路本就有千千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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