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领太监王忠不敢耽搁,带着人亲自往太医院走了一趟。
途中他手底下的小内监一边跟着小跑,一边压低嗓音问道:“王大监,奴才有一事不解。”
王忠瞥了他一眼,幽幽道:“若是与那位苏姑娘有关,你我同乡一场,咱家好心提醒你一句,莫再多言。”
小内监听出这话里的利害,当即白了脸色,那句疑问已至嗓子眼,却不敢再吐出来。
王忠低叹一声,左右瞧了瞧,确保附近没人能听得见,这才好心多说了几句:“那苏姑娘可是与陛下青梅竹马十五年呐,咱们陛下今年也就才二十三,十五年,啧啧,已占了陛下一大半的年岁了。”
“这样的人,不管犯了多大的罪,不管陛下如何恼她,日后要如何处置她,都是咱们得罪不起的人物。
咱们呐,就当她是庙里的菩萨娘娘好好供着就成了,万不可将宫里拜高踩低那一套用在她身上。”
小内监屏息听完,不由深吸一口气,再不敢将苏吟与其他旭王党羽混作一谈,面含感激:“多谢大监提点,奴才省得了。”
王忠摆手道了声不必言谢,带着小内监加快步子进了太医院。
李院首医术高明,在杏林颇有声望,向来只为帝后和储君搭脉看诊,见王忠在这深秋跑得满头是汗,还以为是皇帝龙体出了大事,顿时如临大敌,直到快到紫宸殿时才被王忠告知身子抱恙的并非皇帝,而是那位刚与定北侯爷和离的苏氏女。
他不禁暗暗一惊。
昨夜皇帝屈尊亲自将苏大姑娘这最后一个旭王党羽捉拿回宫,外头都只道苏大姑娘是进了诏狱,谁能知晓,这曾经的谢侯夫人竟被陛下藏在了紫宸殿?
皇帝瞒着文武百官将一个曾与之有过旧情的貌美女子藏在寝宫里,还能是为着什么事?
事关天家秘辛,李院首怕丢了老命,不敢再深想,快步跟着王忠进了右侧殿,刚进门便看见皇帝竟也在此处,顿时心中一凛。
皇帝身上的明黄朝服还未换下来,此刻正坐在床沿垂眸瞧着那位刚和离的苏氏女。
李院首硬着头皮走过去行了个礼,在皇帝的目光注视下胆战心惊地替苏吟细细把脉,待知晓这女子并非得了不治之症,仿佛从悬崖边捡回条命般大大松了口气,接着才后知后觉地涌上几分心惊。
这苏氏女……昨日才与人同过房。
可她回京当晚便被抓进了宫,也不知到底是和定北侯行的房,还是皇帝。
若是前者,岂非前脚刚与定北侯行完房,后脚便被陛下带入宫中?也不知陛下知不知晓。
若是后者,这苏氏女岂非刚和离便被陛下宠幸了?
他深恐是前者,小心翼翼斟酌措辞:“陛下,这位夫人是因连日舟车劳顿过后尚未休整过来便……行了房事,加之心神紧绷,身子一时之间承受不住,是以病倒,吃两副药把汗发出来也就好了,并无大碍。”
说到房事二字时,他瞧见皇帝的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当即吓得冷汗都冒出来了。
果然是前者!
一片死寂过后,李院首终于听见皇帝缓缓开口:“她何时能醒?”
听皇帝似是冷静了些,李院首暗舒一口气,俯首恭声答:“早则几个时辰后,迟则明日清晨。”
宁知澈目光落在苏吟紧紧闭着的眼睛上:“她身上可还有旁的病症?”
“没有。
这位夫人脉象和缓有力,身子无虞,比大多深闺妇人要康健得多。”
“当真没有?”
“微臣绝不敢欺瞒陛下。”
宁知澈默了几息,随即道:“朕知晓了,你去写方配药罢。”
李院首忙应是,躬身告退,却在走到白玉珠帘处时听见身后传来帝王微凉的嗓音:“李院首在太医院当差多年,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应不必朕着人教你罢?”
一听此言,李院首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立时转身叩首,颤声道:“微臣明白。
陛下登基之初政务繁忙,连着多日子时方歇,以致伤了龙体,今日微臣是来为陛下请脉的。”
宁知澈淡淡收回目光:“去罢,快些写方子,着人将药配好送来。”
李院首领命离开后不到两刻钟便命人将药送来了,两个宫婢立时将药拿去熬,小半个时辰后将熬好的药端了上来。
女官将药接过来,顶着帝王的目光一勺勺喂给苏吟,接着便识趣地退至帘后。
宁知澈在床沿静坐了一个时辰,这才想起御案上那一摞摞未批的折子,最后看了昏睡未醒的苏吟片刻,命女官并几个宫婢好生照看苏吟,尔后站起身来正欲离开,却见苏吟忽地深深蹙起眉头,似是在做什么噩梦。
苏吟动了动唇瓣,发出极弱的声音,一声又一声。
宁知澈皱起眉,俯身凑耳上前,听见苏吟反反复复都在带着哭腔说着:“求你,别这样对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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