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神一动面色渐渐晦暗,握住书册的手下意识紧扣,掌面顿时青筋横现,嘴里却不再多言,只推说夜深了自己还得忙许久,让李氏先行休息去。
待妻子二话不说就转身离去后,舒弘阳在书房枯坐半晌,而后他静静踱步回到上房,制止了奴婢请安也没命人举灯烛,独自悄悄在窗前立了一小会儿,依稀听见内间传来轻而压抑的呜|咽声。
“……孽畜,孽畜!”
舒弘阳直气得手抖,本想一脚踹开门质问李氏,忽又顿住,继而转身快步回了书房,彻夜未眠。
次日一早,兴益与妍冰去请安时,双双发现阿爷黑了眼圈且眼内布满血丝,他们只当他是整理文书熬了夜,妍冰还撒娇似的劝道:“阿爷到底在忙什么?别晚上弄啊,黑乎乎的当心伤了眼。”
阿益则放下筷子坐端直了自告奋勇道:“先生说我楷书写得还算过得去,要不我来给阿爷帮忙?”
“不用,我自己做了改日再给你们看。”
舒弘阳摸摸儿子的头又捏捏闺女的脸,心里暖烘烘的。
转瞬想到方才妻子的视而不见,他又一股无名火陡然窜起,好不容易才强压下来挤出笑容陪着儿女吃喝。
这一个年节,舒家众人过得格外难受。
本就在丧期不能饮酒作乐,女主子心神恍惚,男家主满腹憋闷,小辈有的心怀忧伤,有的自哀自怨,连同坐一屋聚餐的时候都少见,全然没有和乐融融团圆过年的喜庆劲儿。
至除夕夜时,院墙外是长安城民众彻夜的喧嚣声,即便不出门也仿佛能从击鼓、长笛与爆竹炸响中猜到大家在驱傩嬉戏。
院墙内,舒家一多半儿的主子则聚在前院正厅守夜,虽同聚一堂却各干着自己的事儿。
妍清腻在李氏身边听她讲书,尽管哈欠不断却舍不得离开母亲怀抱。
舒弘阳盘膝坐在胡床上与四郞对饮酪浆,说着年后跟他去任上需注意的各种事宜。
兴益与妍冰则一同在桌案上揉面团,碾面皮,包牢丸。
也就是妍冰从前家里喊的“汤饺”
,那时候除夕夜或者大年初一必须吃一顿饺子。
舒弘阳只当他俩在闹着玩,完全不信能做出什么能入嘴的东西。
妍冰却淡定得很,哪怕别人不捧场,好歹还有个同胞哥哥可以做“顾客”
。
不多久,菌汤素牢丸便做好、煮熟了,那菌子是荣家大郎前不久和同窗林楷、柳梓旭等人去山林狩猎时所采,煮在汤中鲜香无比。
吃着牢丸舒弘阳不禁润湿了眼眶感慨着“吾家有女初长成”
,随即他又想起另一个女儿,索性派人也给那把自己关起来的妍洁送了一碗去。
谁曾想妍洁却不领情,一听说是妍冰所做就连盘带碗的给摔了出来。
舒弘阳听了奴婢的转述立即吹胡子瞪了眼,拍桌就欲破口大骂。
妍冰赶紧拉了阿爷的衣袖道:“算了,随她去吧,大概是还在生我的气呢。
大过年的,阿爷犯不着为此动怒,等去蜀地为姐姐寻一门好亲事她自然就开怀了。”
“……哟,你倒好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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