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片中二姨的平和的眼神甚是安详,让她忍不住对死亡进行一番稚嫩粗略的分析。
“死”
在人们嘴里一直都是比较可怕的事情,但是亲眼目睹了亲戚的离世,何朵却并未感受到那种恐慌和不堪,反倒觉得死亡是个平和的过程,安静中甚至有丝丝温情。
二姨离世前望向她的眼神一直令她记忆深刻,那眼神分明只是对亲人的认可、关心,和对自己即将离去的洞明。
“你一进去她就看到你了吗?”
“应该是的。
菊英姐让我坐在板凳上,我喝橘子水的时候,一抬头就看到了二姨正看着我。”
“家里围了那么多人,她怎么能看到你?”
“应该是有人跟她说了。
因为那些人突然就朝两边让开了,她就看到我了。”
“那你觉得她看清你了吗?”
“看清了,她一直看着。
我也看着她。”
“她眼神清楚吗?”
“清楚。”
“你觉得她看你的时候是什么意思?”
“就是知道我来了。
知道我来了,不就是知道你来了么?”
许娇兰总是会反复问起女儿那段姐姐去世时的过程,反复确认姐姐去世前确实看到了自己的女儿,而不是女儿自己想象的。
女儿的坚定回复,在很长时间里都给了她无限慰藉。
门前苹果树的光影从南到北转了好几圈,田里的麦苗绿绿黄黄更新了一轮又一轮,耕牛声声慢过村头,家燕叽喳来了又去,何朵马尾辫上的红头绳也不知更换了多少个颜色。
蹦蹦跳跳间,两年岁月荏苒而过,一九九七年春节在鞭炮声中朝着人们热热闹闹地走来。
何朵记忆里看到的第一次也是声势最浩大的家乡年会,是一九九七年的正月。
这天许娇兰按惯例给女儿穿上大红新年衣服,和儿子丈夫一起搭乘村里的三轮车,跟着成群结队的车辆,摇摇晃晃来到大队里。
红岭大队是周围十几个村落的集体公社,日常乡镇上的大事小事都是先下发到大队,再由大队分传到各个村里。
这年春节,大队举办了隆重的元宵集会,由分管的十几个村子自主报名,队里再额外邀请一些表演能手带头。
集会的花样就是抬花轿娶亲、踩高跷、大头娃娃、扭秧歌等各类简单又热烈的节目。
平日在电视剧里才能看到的场景,如今终于也到了自己身边,故而人们都分外重视。
许娇兰和丈夫各自领了一条大红绸子绑在腰上,给儿子女儿各拿了一个大头娃娃。
一家人和其他村民一起,穿插着跟在表演队伍里,一边看着身边的杂耍人员表演,一边挥舞着绸子笑嘻嘻地扭巴几下。
很多表现力强的村民扭的比专业人员都带劲儿,惹得周围邻里纷纷侧目。
大多数则是嘿嘿笑着夹在队伍中,漫无目的地行走。
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秧歌队从村东头开始,浩浩荡荡向着另一头开进。
();() 何胜军带着家人没走几步,就被其他村民嬉皮笑脸地拉走了。
在许娇兰看来,这些人在一起除了喝酒打牌,也不会再憋出什么有意义的大事。
十几岁的何平早就按捺不住躁动的性子,没多久也跟着一群小伙子跑开了。
许娇兰带着女儿一边在队伍里东张西望,一边和随行的其他妇人们唠着嗑。
对孩子们而言,很多时候越是喧闹的场景,越容易令他们头脑发蒙昏昏欲睡。
看到女儿不住地打哈欠,走路也没了精神,许娇兰便离开队伍,把女儿带到附近二弟媳的娘家休息,自己则跑到不远的地方继续找姐妹们聚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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