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安静的屋子里,何朵反而清醒过来,在炕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便起身打开了电视机,坐在炕沿上观看。
毕竟是别人家的电视,何朵不好意思随便换台,因此虽然放着她最不喜欢的新闻,也只能凑合着看。
只是今天的新闻好像有些不太对劲,平日里风平浪静的主持人神情似乎很是凝重,用极其低沉缓慢的语气播报着什么。
何朵脑子懵懵的,她知道发生了很大的事情,这件事情离自己很远,但却又非常重要。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院子里稀稀拉拉回来了一些人,包括母亲许娇兰。
许娇兰不知从哪里找到了何平,带着他一起来到院里,看到女儿自己走了出来,也没多说什么,拉着她便一起离开。
等母子三人走到院外的主路时,何胜军已经叼着烟等在路口,旁边正哒哒哒停着那辆他们来时搭乘的三轮车。
一家四口翻入车斗,三轮车便哒哒哒抖擞着启程回村。
方才还声震云霄的集会阵仗顷刻间烟消云散,除了满地的鞭炮碎屑,整个大队几乎看不出之前发生过什么事情。
人们快速恢复了原本的朴素穿戴,朝着各自的村子四散而去。
热闹闹来乱哄哄去,仿佛先前闹元宵场景只是须臾一梦。
从回家路上开始,一直到往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何朵总是能听到人们俯首叹息地谈论关于死亡的事情。
“须臾生死两茫茫,百年多是几多时?”
“姐,这个字咋读?这句话啥意思呀?”
有一次何朵擦桌子时整理姐姐的书本,无意间看到她在本子上随手写的两句话。
何朵连续念了好几遍,都没能很明白其中的意思。
“读yu,二声。
前半句是我自己随手写的,后面半句是一个唐代大诗人的诗。
就是说生和死只是一瞬间的事情,生命的消逝是个很沉重的概念。
人生很短,即便有一百年长寿,其实也没有多长。
何况还有很多人是猝死、暴死甚至英年早逝。”
何文认真地解释着,然而说了一遍后又感觉似乎不太适合跟妹妹谈论这么沉重的话题,便随便找了个由头把何朵支走了。
如果说两年前二姨的离世是何朵对死亡概念的认识,那现在这次便是她对死亡意义的认知。
这是何朵第一次感受到死亡是件损伤很大事情,死亡里夹杂着的未知、神秘和恐惧让她开始抵触这个概念。
何胜军夫妇不愿给女儿过早传达这类内容,因此每每何朵问他们关于死亡的问题时,夫妻俩都会心照不宣地含糊应付,何朵便只能靠自己的想象力去“探索”
。
当她想到死亡随时可能会降临在身边时,哪怕是那么一瞬,她都会噘着嘴默默垂泪。
她开始关注父母的身体,担心父母每一次的外出,开始更加不厌其烦地粘着父母。
何许夫妇偶尔外出到较远的地方,只要超过半天未归,何朵就会抱着俩人的衣服胡思乱想,默默垂泪。
“老天啊,你要是想带走一个生命,如果是我的家人,你就带走我吧!
我愿意用我的命换我爸妈的命,他们一定要长命百岁!
我宁愿我从来没有出生过,宁愿我只是长在妈妈身上的一块肉,或者一根头发,一个汗毛都行,这样我就能生生死死永远和妈妈在一起!”
然而孩子们对此类深奥的概念往往琢磨不了多深。
五彩的童年生活在静默和眺望中弹跳着继续,生与死的纠缠在日月更迭中循环着淡入又淡出。
即便已经开始探究生死的边界,何朵的思维依然会在更多情况下被其他清汤白水的细碎之事给覆盖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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