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势在一瞬猛烈,那恰好是台球厅里客人玩得最尽兴的时候,台球厅又在地下室,属于三级建筑,易燃,场地又宽敞无遮挡,浓黑烟味直接张牙舞爪席卷过来,瞬间一片晦暗,听见有人囔囔着着火,陈异脸色遽变,一个健步冲过去查看火情,波仔大声呵斥疏散人群,毛毛躁躁的学生们推搡着往外跑,踩踏尖叫声不断。
室内浓烟滚滚,人一个个从黑烟里头逃窜出来,消防车和救火车同时到达,火势蔓延四周,心悸围观者众多,等到苗靖崩溃狼狈赶到的时候,天空飘洒着黑色的烟灰,眼前一片焦黑的颓垣败壁,污水在地上流淌,有人心有余悸满脸黑灰擦肩而过,台球厅的招牌已经完全烧焦,霓虹灯的入口咧着丑陋黝黑的嘴,全副武装的消防员用喷枪熄灭余火。
苗靖没找到陈异,也没找到波仔或者任何一张熟悉的面孔,她颤颤巍巍走过去,脸色苍白凄惨,喑哑呆滞的声音问里头的人怎么样。
【暂时不知死亡情况,未发现烧焦尸体。
】
【从火场救出几名昏迷男子,数人轻度烧伤以及踩踏和吸入性伤情,都已经送往医院。
】
“……有没有看见一个男人,很高,体格很结实,寸头,五官很浓,是这家台球厅的老板。”
“陈老板?”
旁人插话,“他是最后一个被抬出来的,已经送到医院去了。”
苗靖全身如冻,大脑如针刺痛,一片空白混沌,呐呐道:“知道了,谢谢。”
波仔满脸黑灰,全身狼狈守在icu门口,看见苗靖蓬头散发赶过来,眼圈先红了。
“还好台球厅空间阔敞,火烧得慢,我把人都送出去,异哥拿着灭火器冲进了杂物间,他怕里面有人……那些都是学生,他到处找了好几圈……找到他的时候,他蜷在角落里,已经休克昏迷了。”
苗靖睫毛一闪,眼泪直接往下砸。
休克昏迷。
陈异在icu昏迷了十天。
苗靖寸步不离守在icu。
病床上的人安静躺着,磁共振和脑检查的报告让人忧心忡忡,苗靖轻触他手臂上的伤痕,消瘦枯槁的脸颊和紧皱的眉心,神情平静又茫然。
其实想了很多。
想他十几岁的时候,一副桀骜不驯的模样出现在陈礼彬的病房,想他骑摩托车摔断腿躺在病床上满不在乎说自杀,想他西装革履意气风发说老子最有出息,想他怒火滔天眼睛发红冲她嘶吼让她滚,想他缠绵情动喃喃念她的名字,想最后分别之际他那抹淡淡忧伤的笑容,想这十几年来两人各自经历的人和事。
每天在icu门口探视陈异的人不少,苗靖见过很多陌生的面孔,不知道他有这么庞大的交际圈,她睁着微肿发红的眼睛,心不在焉应付着,卢正思陪在身边她也浑然未觉,波仔去应付火灾的事情,她也意外见到周康安的身影,但全无追根刨底盘问的想法。
其实问与不问,又有什么关系?
她知道自己在他心里,有那些相依为命的岁月作伴,终归是和他人不一样的。
有惊无险的是除了陈异,这场火灾没有其他人受重伤,台球室毁伤一空,但那也只是身外之物,现在只需要陈异醒过来。
陈异倒是做了一场极为疲倦且灼烫的梦。
醒过来的时候,他眨眨极干涩的眼睛,一时还不能适应眼前的视觉感,看见那双肿胀憔悴的泪眼,只觉得熟悉,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只是怔怔看着。
身体其他感觉还没有恢复,只有眼睛凝视,记忆,看着眼前人憔悴流泪、等到能恢复到开口说话,他第一句话微弱又不耐烦。
“没死……哭什么?”
苗靖红着眼睛,把湿濡濡的脸颊贴在他额头。
他感知两滴冰冷的眼泪,不知怎的,空白的心里也有些如释重负的感觉。
醒了!
还是那个混蛋陈异。
大家都松了一口气,陈异终于从icu转到了普通病房,还但需要高压氧舱辅助治疗几个疗程,促进脑功能恢复。
“我是谁?”
苗靖看他眼神呆滞,“还认得我吗?”
他沉默不语,似乎不知道如何作答,良久才幽幽开口:“家里人。”
“我叫什么名字?”
“苗靖。”
苗靖摸摸他的脑袋。
陈异渐渐恢复过来一点生机,模样好歹不算狼狈,眼眶深陷,下巴一片森青,有点颓废消沉的脆弱气质,苗靖夜以继日陪护他,本就纤细的身体又瘦了一圈,他笨拙捏住她的手腕,指尖揉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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