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奶奶
四方天井下的光阴哑然静止,老树下几个姨娘才把牌叠好,却打不下去。
68干干净净的青石台面上,只见那十六少妇梳着齐眉的留海,着一袭杜鹃红斜襟苏绣春裳,正自凝眉将四周静。
正午阳光映衬在她白皙的脸蛋上,那杏眸朱唇,红颜皓齿,人面依旧似从前,一身明媚却已然与老宅格格不入。
“吓,快认不出来了,真的是她她竟然还肯回来”
“来真是风光了。
要换我呀,我就不肯回来,偏叫那老太太死不瞑目。”
“不想活了,你能和她比如今提鞋都轮不到你快起快起,傻坐着干什么”
叽叽咕咕。
只怪四周太安静,明明恁小的声儿都被凭空放大。
几个人你我,我你,这才发现一院子的奴才早已经跪下去一大片。
犹犹豫豫的,忙个个把膝盖屈下“卑妾拜见福鸾郡主”
诚惶诚恐,怕她这一遭回来把从前旧事清算。
什么风声都瞒不住。
鸾枝揩着帕子,端着腰骨儿站在台阶之上,众人弯下腰,把脸面伏地,她忘了叫他们起,他们就不敢起。
直到姜姨娘撅起的红嘴唇,逝去的光阴这才一点一点拢了回来是了,那囤积了一百年的愚顽味道,一进门,它就扑面迎来。
颓败的死气,藏污纳垢且自陷其乐;容不下外来鲜活之物,想要把一切都浸入它的阴霾。
鸾枝便记起前年那一盏黄灯袅袅之下,痴沉于烟膏的自己。
竟像是隔了一层阴阳结界。
“如何站着不进去”
沈砚青和春画一人抱着个孩子跨进门槛,步履缱风,一袭青裳在微风中轻扬。
怕鸾枝想起旧事不快,忽然不愿意进门,便长臂将她揽入怀中,下颌抵着她光洁的额头亲昵宽抚。
身后几名小厮正忙不迭地搬运着行李,进进出出,不亦乐乎。
他她从来就不怕被旁人见。
鸾枝便舒展笑颜,垫着脚尖将元宝抱进怀里“都跪着呢。
快叫大伙儿起来吧,都是一家人,仔细吓着了孩子。”
孩子却哪里怕打小就进出于太后深宫,什么场面没见过。
八个月了,已经能学声儿。
两双清亮的眸子四下打量,只觉得这也新鲜那也新奇,依依呀呀的对着众人说话,扑着身子想要下地爬耍。
那稚语真好听。
姨娘们拍着膝盖站起来,抬头便到夫妻俩手中的一对儿小粉团,奶声奶气的,小褂子遮不住肉肉,太可。
真是个好命的女人,连孩子都生得这样讨喜。
他们一家四口登对,不由唏嘘艳羡。
艳羡却不敢多,怕对她不敬。
老管家惴惴的“二爷怎么突然就回来了也不提前与小的说一声。
才刚用过饭,不知大灶上还有啥备着,小的这就去给您。”
沈砚青和颜笑道“路上耽搁了,晚了半个时辰。
已经在十里香用过饭,就不劳动厨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