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没有继续往下说,按开了车门。
苏真带着满心的困惑回到家里,他发现房间被整理过,书桌上放着一小摞叠好的方格本,方格本的最上头,还压着一本暗红色的册子,上面写着:
收养登记证。
苏真的心咯噔一下,他隐约猜到了什么。
翻开证件。
上面贴着一张男人女人与婴儿的合影照片,那是父母年轻时的样子,被收养人姓名一栏写着苏清嘉,红色的公章下写着收养的日期。
1988年10月12日。
同时,这一天也作为了苏清嘉的生日。
姐姐是被领养的?
苏真一下子理解了父亲在车上的心情,同时,幼年的记忆涌上心头。
一次聚会,姐姐和亲戚家的孩子打了起来,家长去询问缘由,原来是那个孩子骂姐姐是捡来的,苏真当时太小,没当回事,其实他隐约听到过长辈的议论,但这些记忆在当年就未被重视,如今才缓缓浮到面前。
不知为何,苏真并没有太过惊讶,人死不能复生,惊讶也并无意义。
苏真坐在椅子上,翻开方格本看,这些都是周记簿,一年级时候的,笔触很稚嫩。
“我的三姑去世了,周末去zang礼,jiu妈生前是个可爱的人,经常给我吃糖,我很伤心,也很想念她。”
老师批了优秀,还写了长段的话安慰她,并教她舅字怎么写。
“我的jiujiu去世了,周末陪爸爸去zang礼,四jiu是个本分的男人,大家都很喜欢他,爸爸妈妈都哭了,我说你们不要哭,天上的星星是jiujiu。”
老师批了优秀,还写道:真是个可怜的孩子。
“我的五叔去世了,周六陪……”
“我的爷爷去世了……”
“我的弟弟……”
苏真心头一惊,心想自己也难逃此劫吗?
“我的弟弟三岁了,会说话也会走路,脸蛋很软,我告诉弟弟,姐姐会保护你长大,永永远远陪着你,但是弟弟好像不太聪明,也不知道听没听懂。”
苏真的目光停在这一页。
他的手从铅笔留下的印痕上抚摸过去,指肚泛起淡淡的灰色,这是洪水中遗落下的一鳞半爪,透过它幻视到了姐姐伏案写周记时的认真模样,这些画面在记忆中兜兜转转,最后化作了一声酸涩的叹息。
天很快黑了,苏真也翻完了几本周记,姐姐除了个性更鲜明张扬些,和一般的小学生也没什么不同之处,如果她能活到现在,不知道会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他努力想象,可在一个真正鲜活的人面前,想象如此匮乏而徒劳。
地上还堆着很多旧报纸,它们是随着领养证一起被翻出来的,上面似乎还有关于那场洪水的新闻报道。
苏真想拿起报纸看时,余月活泼的声音又在体内响起,她的声音很好听,可对现在的苏真而言,却比上课铃声更让人痛苦百倍。
“上工啦,别偷懒。”
苏真觉得他像是被卖去挖煤的苦力,临行之前,他问余月:“对了,干娘,你会医术吗?”
“医术?不会啊。”
“……”
苏真又想起了苗母姥姥的话,法术可以救人,但不能治病,只有医术才行。
“干娘,你不会医术,怎么给我母亲治病?”
苏真问。
余月的回答和他预料的一模一样:“干娘我神通广大,你只管放心就行。”
苏真不知所言,最后说:“别乱动我姐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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