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朔道:“是了,我这名字是四明狅客贺季真贺监所起。”
张旭笑道:“我与季真同列吴中四士,看来江小友我俩也算有缘,只是贺季真这几十年都在长安做官,却怎么会跑去乡下给你这小子起的名儿呢?”
江朔道:“我本是李太白的僮儿,贺监天宝元年下南陵宣诏太白先生入京时,替我起的名字。”
张旭摇头道:“甚!
你是太白的僮儿?我怎没见过你?”
江朔道:“张长史也认得太白先生么?哎……只因在太白先生入京路上,我在汉水遇险落水,此后经历种种实是一言难尽,因此并未随太白先生入京。”
张旭道:“有意思,有意思……喝酒。”
和江朔又对饮了一盏,才道:“有个年轻后生叫杜甫杜子美的写了一首《饮中八仙歌》,这其中啊就有季真、我和太白。
写贺老的是:知章骑马似乘船,眼花落井水底眠——说的是他喝醉了酒跌入水井中睡了一夜的糊涂事;
写李白的是:李白斗酒诗百篇,长安市上酒家眠,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却是太白奉诏翰林时的疏狂故事了;
写我老张么则是:张旭三杯草圣传,脱帽露顶王公前,挥毫落纸如云烟——那就是说得我头上无毛之事了。”
说着他一模自己光秃秃的额顶,自顾自地哈哈哈大笑起来。
杜甫其时诗名尚未彰显,是以江朔并没有听过这首诗,他道:“原来张长史你是草圣,失敬,失敬。”
张旭笑道:“甚草圣,你没听他们都叫我张癫么?杜子美这头一句‘张旭三杯草圣传’只是凑数之句,‘挥毫落纸如云烟’更是奉承谄谀之词,只有这中间一句‘脱帽露顶王公前’写的还算有点意思。”
();() 江朔心中更关心李白的故事,问道:“那太白先生‘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又是怎么回事呢?我只听过隋炀帝乘龙舟巡幸江南的故事,却不知当今圣人也坐舟出游吗?”
张旭闻言伸手在江朔胸前胡乱划拉,就手解开江朔领口的扣子,江朔惊道:“张长史,你这是做什么?”
张旭道:“这便是‘船’,此船非彼船,子美诗中用的是一古意,‘船’者衣领也……这句诗说的是圣人某次见召,却见太白醉酒后衣衫不整,怪他无礼,太白居然说自己是酒中仙,故此洒脱不拘凡礼,你说好笑不好笑?”
江朔却道:“太白先生仍是如此不修边幅,难怪开罪了圣人,被赐金放还了。”
张旭道:“圣人倒没这么小的器量,不过么听说太白也是因为狂放,得罪了杨太真和高力士二人,才被放还的。”
江朔想起元丹丘也说过李白被放还之事,只是元丹丘不在朝中,也不甚清楚,便问张旭:“太白先生却是如何得罪了那二人?”
张旭道:“有一日圣人诏太白入禁中做词,不料太白宿酲未解,推说穿着靴子不舒服,竟让内侍监高力士为他脱靴……这可不是大大地得罪了他么?”
江朔道:“宦官太监不就是伺候人的么?”
张旭道:“你以为宫里宦官和你这个小僮儿做的一样勾当啊?这高力士虽说是个宦官,但他官至骠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封齐国公,实是权倾朝野。
却说那力士给太白脱靴之后,太白当即援笔赋《清平调》三章,圣人固然大悦,杨太真亦甚爱之,常自吟诵,高力士却故意向太真进谗道:我本以为贵妃受了李白的侮辱,一定对他恨之入骨,没想到你这么爱他的诗!
杨妃闻言吃了一惊,问高力士何出此言?
高力士却说李白诗中有云‘借问汉宫谁得似,可怜飞燕倚新妆’,那汉朝的赵飞燕出身歌女,虽为皇后,却不得善终,白诗是以飞燕讥贵妃之微贱呐。
杨太真听了高力士的话,也对太白心生恨意,此后杨、高二人屡向圣人进谗毁之言,终于将太白逼出了宫廷。”
江朔听了恨的咬牙,一拍桌子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这二人平白污太白先生的清白,委实可恶!”
张旭还待要再讲,却忽听一人叱道:“好你个张癫,也学别人嚼起舌头根来啦!
你哪只眼睛看见太白令力士脱靴羞辱他了?又是那只耳朵听到力士和杨娘子谗毁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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