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赶慢赶两个多小时后。
陈力牵着一头老驴,出现在苦水镇逼仄、破旧而拥挤的街道上。
腊月二十五,临近年关,十里八村的都来赶集办年货,不少人家,都是拖家带口来的,大人孩子都很欢腾。
乡下人生活紧巴,思想朴素,就想着我买不起东西,趁着下雪天农闲,让家里的婆姨娃娃出一趟‘远门’,长长见识,看上几眼,那也很划算嘞。
更何况,穷归穷,年得过啊。
买几张红纸回去,请村里的识字人写几副对联,大人小孩一起动手贴到门楣上,花钱少,喜庆,这一年的累死累活,就好像值得了。
当然,有些家庭的青壮年劳力多,年底结算,或许还能拿到七八十块钱的‘工资’,那可了不得,家里每一个人,不得每人扯上几尺布,做一身过年的新衣服?
若是家里有一个半个的‘公家人’,那才叫日子。
过年时,新衣服,新鞋子,新帽子,新头巾,大人小孩一出门,在巷子里转悠着让全村人羡慕,看着就喜庆,能让村里人议论纷纷到正月出头。
至于说六毛钱一斤的大叶子茶,基本是殷实之家的标配,光景再好点,可能还会买两包烟,半斤水果糖。
苦水镇大商店里,烟只有两三种,两毛九分钱的星火,五分钱的双兔,一毛五的大公鸡。
至于说六毛钱的软华子,四毛钱的大前门……肯定没有。
这种奢侈品,就算是在县城,那也是紧俏货,就算你有钱有票也买不到,得有关系……
……
说实话,苦水镇的繁华,还真有点出乎陈力的想象。
他牵着老驴,在拥挤的人群中挪动脚步,始终保持着‘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时刻防备驴背上的两坛‘药酒’,别给挤破了。
至于说小偷,那倒不用担心。
1978年前后,人都很穷,但觉悟普遍偏高,只要有人敢公然行窃当小偷,人民群众分分钟教你做人,直接打出你的屎尿。
陈力就记得有一次,一个外地流窜过来的小偷,用刀片割了一个农妇的裤兜,偷了三张五寸的布票和一毛二分钱,结果,被旁边的人民群众当场拿下,打折了手脚。
至此,大家还不解恨。
于是乎,有个杀猪的人民群众,大踏步上前,欻欻歘几刀子下去,那小偷的手脚筋,便被挑断了三根。
民风太淳朴,没办法啊。
如此想着、挤着、走着,二十几分钟后,陈力终于穿过镇上的‘主街道’,进入一个相对安静的巷子。
公社,卫生院,派出所,苦水中学……陈力的目标,直接锁定到了公社。
他牵着老驴,大大方方走进公社大院,穿过一条‘林荫大道’,穿过一片三四亩的荒地,绕过两排平房,迳直来到苦水公社的‘核心区’。
这里,其实还是一排平房。
只不过,在平房的前面,用青砖围了一圈,中间隔了几道墙,开了几个门,便成了公社头头们的‘家属院’。
陈力一眼扫过去,大致有数了。
十五间平房,隔了七个独门小院,其他院子里都占了两间平房,唯有正中间的院子,则占了三间平房。
中间那户,应该便是张朝阳家吧?
如此思量着,陈力将老驴栓在一棵老柳树上,提了两坛‘锁阳泡酒’,迳直走到张朝阳家……隔壁。
杜立群,杜副主任家。
当当当。
他轻轻敲了三下门,放下手中的两坛子酒,好整以暇的整理一下头、衣服,搓几下脸颊,露出一丝淡淡的微笑。
“谁啊?你找谁?”
“我啊?我是陈力啊,我是给您送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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