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的人们深信“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
,这里的人们恭维的笑脸背后,仿佛还在嘲弄她那可怜的身世。
我的酒劲很是上头,越上头越容易想太多,痛得只好扶额暗暗叹息。
对于丁仪等人的赋作,蔡琰都一一给予了中肯的评价,末了,她反倒笑着鼓舞众宾客放下诸多顾忌,只管当场畅抒赋情,于是曹丕遂唤仆婢呈上纸墨,一一分发下去,令文士执笔挥墨,当场作诗赋。
不少文士并不擅即兴之作,又恐所作日后不入曹操之眼,且对蔡琰评赋行为多有不屑,便在后台接头交耳,大抵不过议论蔡琰在匈奴时善作文赋的才名,质疑女子文章水平,质疑流传入中原的蔡琰作品皆是倩人代作。
对于这些,蔡琰纷纷装作不曾听到,她神态自若,仍旧礼数周全地与曹府女眷互敬杯觞。
我的目光一直未曾离开她的身上,蔡琰便格外注意到了我,报以点头微笑,惊得我连忙收了深情的神色。
此时我的脸尚且未消褪红晕,尤其引人注目,曹丕见我神情慌乱,便笑着招呼过捧砚奉纸的侍婢,不知说了些什么。
下一刻,侍婢就朝我走来,为我案前铺下纸笔,我连连摆手,给曹丕眼神暗示,颇有责怪之意,他却只微笑朝我点头。
半柱香的时间,吴质、陈琳等人都在苦觅词句,曹植一气呵成,倒是很快写完,只是揉了纸张又重作,似乎并不满意,而杨修献诗时越过席座,对曹植挥墨如疾风之势起了兴致,遂静候在他身边,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创作。
丁廙是第一个交卷之人,于是曹丕命其诵读己作,只见丁廙十分自信,离席而出,于方台中央展纸诵读,声情并茂:
伊太宗之令女,禀神惠之自然。
在华年之二八,披邓林之曜鲜。
明六列之尚致,服女史之话言。
参过庭之明训,才朗悟而通玄。
……
惭柏舟于千祀,负冤魂于黄泉。
我羁虏其如昨,经春秋之十二。
忍胡颜之重耻,恐终风之我萃。
咏芳草于万里,想音尘之仿佛。
祈精爽于交梦,终寂寞而不至。
哀我生之何辜,为神灵之所弃。
……
循肤体以深念,叹兰泽之空设。
伫美目于胡望,向凯风而泣血。
念毕,诸宾交头接耳,细声私语,多有褒美之词。
最兴奋的当属曹植,他羡慕地遥望着神气十足的丁廙,扭头又附在曹丕耳畔,也不知在说些什么。
();() 毫无疑问,丁廙此赋较之先前东阁三人所作,都要更胜一筹。
语言流畅,词藻华丽,盛赞蔡琰传统美德的同时,还细腻刻画人物心理,悲凉气氛渲染得十分浓郁。
单他敢于叙写其人生际遇这一点,就足以一压先前所有美颂之文。
只是有一处,让我这个现代人听着颇为不适:何谓‘忍胡颜之重耻’?耻不耻辱要你当众提及?
噢,也是,汉廷重宦之贵女,失身蛮虏之地,想必在你们这些老古董眼中,视为失节也不足为奇。
不同情被俘者的遭遇本身,反而揪出一个“耻”
字来膈应人,丁廙啊,你就算写得再华丽,也丢了创作者的人道主义呢。
你赋中感情是真,才气是真,为争风头、提前凝思撰文,大约也是真的吧。
我一时有些愤懑,且觉得丁廙此赋实在太过悲伤,什么“哀我生之何辜,为神灵之所弃”
,令人倒吸一口冷气,看不见希望,且有祈祷神灵庇佑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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