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为之难也;
“‘地者,远近、险易,广狭、死生也’,云梦多湖泽,洼沼之处不易行军,又有江水堑,两军相较,水军必占上风。
我师常年习居北方,必不适南方水战,江东素以水军闻名,荆州旧部水军虽多,缺于操练,料不能三月内整行编伍,于江雾之中纵横驰骋。
此即地之难也;
“今收襄樊,大军所至,无不望风披靡,然江东不比荆州,其主其将上下相合,据守多年,断不肯步刘氏后尘,将盘踞之地拱手相让。
此外,缨听闻刘备新得一谋臣名唤诸葛孔明,此人极擅言辞,必然和孙权与刘备结盟。
新战方结,将卒多有骄纵之色,新附之志不坚,战火弥漫处,民心不稳,不若乘此威势,韬光养晦,待来年入春,荆襄安业,江东自当稽颡汉北,北面称臣。
此为人和者也。”
曹操颇为惊异,终于放下竹简,正襟危坐,眯眼望着我。
“缨儿,近前来——告诉孤,是何人教汝这番辞?可是文和?”
我在长袖中扼腕,心惊肉跳地上前,恭敬伏跪于侧。
“无人指使,缨一人所思耳。”
曹操突然开颜笑道:“引孤之《孙注》谏孤,看来孤真是没白让你留在奉孝身边啊。
今日你之来意孤已知,回营去吧,战场之事,孤自有分寸。”
();() 见我一声不吭,曹操拂袖将我扶起,指着帐中墨字长幅道:
“你可知这些是何人所写?”
我回身瞟了几眼,那些字入笔方劲,中节遒缓,收锋雄峻,笔道丰腴,参以篆字萦折笔画,着墨浓重,粗细不均,气势磅礴,自成一派,没有数十年的练习功底决然写不来。
可我怎么看都觉得有些刻意用力,到底较蔡邕的隶书少了几分优雅从容。
料得执笔者是个汲汲于富贵,热衷于干谒求禄之辈,绝非悠然工书之徒。
“缨儿见识短浅,不知。”
我心里已有数,却不肯,也不敢。
曹操眯着眼盯了我良久,冷笑道:“此八分者,汝可一言蔽之否?”
“龙虎腾踞、交戟横戈、奋研扬波、凶险可畏,缨儿以为,不若草书清俊飘逸、简率灵动也。”
曹操闻言大笑:
“字虽雅致,终不得大字之势也。
此乃昔日刘表门客梁鹄所书,其人自少好书,受法于师宜官,以工八分知名下,举孝廉为郎,入鸿门督学,官至选部尚书。
曩者,灵帝时,师宜官甚矜其能,每书,辄削焚其札。
梁鹄乃与之饮酒,候其醉而窃其札,由是书艺大增。
当年孤欲为洛阳令,鹄却选孤为北部尉。
今荆州平,梁鹄奉书自效于孤,孤谓其曰‘孟皇,今时汝之书法,更胜宜官矣’!”
曹操突然提及此人此事,究竟有何用意?是暗示我“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还是暗讽我只会临摹他人书法,多年来并未自成一派?还是……我的谋智根本上不得台面?
听曹操这敷衍闲谈的口气,我明白他决然不曾将今夜我一女子的警告放在心上,顿时有些紧张,我拂袖拭汗: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缨固知此理,亦明晓克定荆州之日,正是一举平收江东之时,然‘得道多助,失道寡助’,丞相何不暂罢兵戈,与民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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