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生未娶,正好活到四十岁,入殓时面容安详,穿着最后一双崭新的布鞋。
“汪汪!”
裤脚被扯着走,黎春来低头,哑然:“这是哪儿来的小狗?”
“捡的。”
谈善撑着下巴,给狗和人做翻译:“它想要你抱它,看见没,尾巴一直勾你小腿。”
黎春来哭笑不得,到底弯了腰,不太熟练地把小狗托起来。
一坨沉甸甸的温热固体落在腿上,黎春来伸手去抚摸它的脑袋,手心忽然一湿热。
他愣了愣。
巧克力豆伸出舌头舔了舔他的掌心。
狗眼睛圆溜溜,借着他的腿高度想攀到桌上,去尝杯中的清酒。
黎春来低着头,面颊凹陷消沉。
谈善:“生死有命……你这样想吗?”
黎春来手指逗弄着狗,笑容淡了些:“也许。”
眼看巧克力豆伸着个脖子要将舌头卷进酒杯中,谈善眼疾手快用筷子抵住它头,说:“我总觉得,你和徐流深是一类人。”
“我有一件事想不明白。”
黎春来:“想问什么便问吧。”
“他走之后,有……想死的时候吗?”
黎春来倏忽抬眼。
落针可闻。
直到狗被勒得太紧,在怀中挣扎黎春来才大梦初醒。
他调整了姿势,将面前那杯酒水移至面前。
酒液晃动,他眼前也晃动了片刻:“我们从始至终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举止,最亲密的接触止于我从牢中带他回来那日,实在看不过,抱了他一程路。”
“我有要做的事,爹娘恩师众望,一身所学亟待施展。”
他有尚未说完的话,仰起头眯眼去看天上那轮惨白太阳。
“没什么意思而已。”
谈善心忽地一颤。
黎春来说:“我受到同一轮太阳的照耀,心境却不如以往。”
“从前我回到宅院屋里亮着灯,灶膛里蒸着清粥小菜,火炉明旺。
冬日雪大,压垮了屋顶,我扎了衣袖上去补,一个人爬梯子上去,突然想起来没人在底下替我递新瓦,便愣怔良久,爬下来,爬下来后便无端失了兴致。”
“檐下雪未尽,卵石路湿滑,我想清扫,转念又觉得没必要。
既然没人从这儿走,也无需担心他摔倒。”
黎春来深深吐息,“我在台阶上坐了一整宿,天初明脚麻,想起身在院中挂个灯笼,热闹些,却不知热闹给谁看。”
“秋日我常进宫,与世子爷谈事。”
黎春来:“二人说尽了朝堂乡野,默然相对,不知该做什么。”
谈善抵着桌面那根肋骨隐隐作痛,他哑然:“有许多事可做。”
“是有许多事可做,焚香品茶作画下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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