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隐砚本在动脑子,可白岐的手一直握着她命门,她便在插科打诨中沉默出了一个初见世面姑娘家该有的矜持。
出了城,马车渐渐驶离大道。
白隐砚辨不清路,只能隐约见到些模糊的东西,一路向北,她在白岐喋喋不休的套话与说教中渐渐犯困。
白隐砚裹了裹大氅。
风很冷。
视野缓暗。
【嘭】
车猛地颠簸了一下。
白隐砚瞬间清醒,她差点掉下去,幸亏白岐及时拽住她。
马车一个轮被硌歪了,白岐停车去修,白隐砚撑稳了身也跟着下车。
车辙下有个东西在黄土窄道上,就是它硌掉了车轮,白隐砚远望不清,蹲下近前一看,她呼吸骤停。
是个瘦女人。
女人枯瘦,乱发中甚至有虫,身上布料脏乱,胡乱裹在一起,冬天穿着连绳都走散的麻鞋,胸膛干瘪,头腹却很大。
她以一种不求生机的方式躺在地上,双目翻白,被马车压断胳膊也只是翻了个身。
白隐砚怔愣地站起身。
立了片刻,她下意识在身上四处摸摸,眯起眼四处望。
“在这呢。”
白岐从背后拍她,“车修好了,走罢。”
“……”
白隐砚指着地上的女人,看看她,又看白岐,“走?”
白岐很干脆地点头。
“走。”
白隐砚不敢置信,“三师兄,咱们轧断了她的手。”
白岐边伸手揽她边平静道:“你自己也看到她水肿的腹和头,她要死了,死人不需要钱。”
白隐砚一把格开他,白岐停了下,又道:“阿砚,救急不救穷,哪年过冬没有几个疫病的饿死的,天下这么大,管你一个就够我操心了。”
“……”
袖中的掌成拳,白隐砚紧咬着牙关下巴微抖。
她站在那花了很长时间消化情绪,沉默良久,低声道:“师兄,咱们轧断了她的手。”
白岐一听她这个语气就知道没商量了。
他叹口气,弯腰把女人抱起来放到车厢里,又找树枝做了个夹板,随后走来揽了把白隐砚。
“上车吧。”
车又驶起来,几人沉默着,马车中只有女人时不时一声微弱的呻吟。
添了个插曲,白岐也不再絮叨。
有过很久么?
先是零星的一两个。
然后是零星的一两撮。
最后是连片的,成堆的,发臭的呻吟的,和仍旧能拄着拐半拖半走的。
车马辘辘,白隐砚不知行过什么城镇走出京多少里,越往外走,模糊视野中堆叠的脏污就越多。
他们趴在一起,死也死在一起,向上伸出的手臂像城中富户栽的枯梅枝,很多的枯枝长在人堆上,歪七扭八地开着,再也开不到下一个春天。
空中飘着将死之人的腥甜腐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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