璎珞珠垂缕悠悠在我颈上摆动着,垂影一下下掠过狄仁杰的脸庞,我深深凝视着他,嘲然一笑:“好,我下特赦令。
只是你,将因此而获罪,你可愿意?”
狄仁杰没有一丝犹豫:“臣愿意。”
我站直身躯,居高临下俯看着他:“你倒真舍得……”
“朝堂之上熙攘来去,风波之中颠沛起伏,皆是常事,实不足惜。”
狄仁杰轻巧地回答,“太后乃人中龙凤,不爱身而爱百姓,自不会弃百姓的生死于不顾,亦不会任由忠良之臣陨落。”
在猝不及防的柔软时刻被他看破,我的心中突然蒙上严霜,甚至开始怨恨起狄仁杰的淡漠沉着。
他不动声色,不曲意逢迎,似乎永是无拘无束、无思无虑的坦荡。
但凡是一国之君,皆不喜无法驾驭的人。
任你英雄盖世,都应臣服在我的脚下,恭谨地迎合我的喜怒。
即使是狄仁杰——母亲唯一的弟子,他也要臣服于我,对我唯命是从,而不是平静地旁观,冷漠地将我看透。
但大唐如今方才血洗,确是需要如狄仁杰这般仁心侠骨的清流来重塑。
只是我暂时不想见他,怕见他洞悉一切后的怜悯笑容。
心念电转,我依稀有了眉目,平稳地说道:“将狄仁杰贬逐,降为复州刺史。”
“臣谢太后恩典。”
狄仁杰拜伏谢恩,而后他仰首轻笑,“臣相信,臣与娘娘,很快便有重见之日。”
他这一笑,宛若光华内敛的宝剑悠然出鞘,将前尘往事一吐而尽,他的光芒再无遮掩。
我微感眩晕,瞬时竟觉被这笑容所灼,又似被他眸中精芒所伤,气息顿促。
狄仁杰这话说得颇为放肆,我心中却无一丝不快。
罢了,只应他是狄仁杰,有稍微狂傲的资本。
他不愧为人杰,困顿至此,仍可轻松自如,坦然以对。
相知相得,世事如棋,风云变换,如今短暂的背道而驰虽已是难免,但总有一人,我可视为此生唯一知己,我亦无憾了。
垂拱四年,洛阳宫乾元殿灰飞烟灭,在原址上建起了万象神宫。
斗栱飞阙,重殿叠起,幽深如海,当中的万象神宫最为壮丽,一点光芒,明亮如金。
宫殿雕金饰玉,极尽奢华,共分三层,高二百九十四尺,摈弃了惯有的五室九室制,保留了最基本的上圆下方,八窗四达的形制。
中层为八角形,边缘饰麒麟连珠纹,上立重檐,雕饰着九条金龙。
最上层为祭天之所。
而宝顶是一只高达丈余的黄金凤凰,以一种君临天下的强悍姿态,昂首振翼,直欲破空飞去,它冷冷地俯瞰世人,静静地镶于皇城之巅,成为帝国至高无上的中心。
“如何,贫僧为太后所修建的万象神宫,太后可满意?”
身后有人伸臂轻轻环住我的腰,“喜欢么?”
我微微仰首,初阳微明,映着他优美的轮廓,纯白僧袍,宽大的长袖轻覆着手背,修长如玉的手指悠搭在我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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