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风后面水汽氤氲,九宁一双滚动着晶莹水珠的藕臂撑在大浴桶边上,脑袋一点一点,舒服地直打瞌睡。
仆妇正帮她搓洗头发。
头发几天没洗,和着灰尘血迹,一团一团打结,仆妇不敢用梳篦梳,先用澡香药搓出丰富细腻的泡沫,等头发顺滑了,再一遍遍梳通,帐篷里满溢着淡淡的花草芳香。
温水洗去九宁一身的脏污,自然也把脸上、脖子上那些擦不去的污迹洗掉了,露出本来的娇俏面容。
两个仆妇跟着商队南来北往,见多识广,又是伺候城主姬妾的,见过不少美人,还是惊艳于九宁皎若新月、如明珠美玉般的秀美容颜,心道刚才商队的人都在说郞主和少主争抢一个丑娘子,她们还纳闷呢,丑娘子有什么好抢的
等两人走进帐篷服侍,到一个披头散发、脏兮兮的花脸小娘子坐在榻边对着郞主笑,而郞主竟然一点也不嫌弃地亲手喂她喝水时,目瞪口呆还真是个丑娘子
及至洗去九宁脸上的痕迹,仆妇顿觉眼前一亮肌肤如细瓷,朱唇榴齿,双瞳剪水,颊边一对梨涡,笑起来乖巧甜美,英气勃勃,这哪里是丑娘子,分明是个如花似玉的美人胚子
仆妇对视一眼郞主还真是人不可貌相,着不声不响的,一出手就抢了个拔尖的美人。
虽然年纪小,养几年不正好可以熟悉性情么
难怪郞主以前瞧不上城主赏赐他的那些美貌胡女不是郞主年纪小还没开窍,而是他眼光太高太挑剔了。
两个仆妇一边以眼神八卦,一边小心伺候九宁,为她换上瑟瑟的衣裙,衣裙太大,只能挽起袖子,用丝绦松松系住。
一头乌黑长发披散在肩头,拿锦帕一点一点擦拭干,然后像商队其他女子那样编成一条条麻花小辫子,绑上五颜六色的宝石、彩绦,戴一个琉璃小冠。
干净利落,英姿飒爽。
九宁揽镜自照,觉得这个充满异域风情的新发型还挺别致的。
如果身上的衣裙合身就更好了。
仆妇们收拾干净帐篷,撤走浴桶,躬身出去。
周嘉行掀帘进来,转过屏风,到盘腿坐在榻上、正拿着一面葵花铜镜照来照去的九宁,目光落在她那一头五彩缤纷的小麻花辫上,怔了怔。
九宁从镜子里到他,笑着回头,小辫子一甩一甩,笑靥比花还甜。
“二哥,好吗”
周嘉行不知在想什么,半天没答话。
转身出去,搬来一张食案,又端来一盘集会上买来的芝麻胡饼、一篓杂菜煎丸子、一大盘冷的切牛肉,并一大碗热汤饼。
“吃吧。”
刚刚那碗羊肉汤早就消化完了,九宁放下铜镜,拿起筷子,一眼周嘉行“二哥,你呢”
周嘉行摇摇头,说“不要叫我二哥。”
九宁一愣,卷翘的眼睫轻轻颤动。
像霜打的茄子,刚才还神采奕奕,转眼就蔫蔫的。
明知她惯会装模作样,不像起来的那么娇弱,这副委屈可怜相多半是装出来的,周嘉行还是剑眉轻拧,矮身坐在榻沿,撕开一张芝麻胡饼递给她,解释说“集会鱼龙混杂,就是商队里也有来历不明的人,你暂时不能暴露身份,当着外人的面不能叫我二哥。”
“我记住了。”
九宁立刻作出一副转忧为喜之态,长长舒口气,差点以为周嘉行不想认她这个妹妹。
别人是外人,那他们俩就算是自己人了
她咬几口胡饼,心有余悸地说起这些天的遭遇,从一开始莫名其妙被掳走,到渡口想办法脱困,再到遇上响马贼。
周嘉行静静听着。
末了,九宁放下筷子,朝周嘉行做了个抱拳的动作“哥,幸好遇着你了大恩不言谢”
听她说得轻描淡写,周嘉行眼帘抬起,就着帐篷顶漏进来的夕光细细打量她。
她娇生惯养,又从未出过远门,遇到这么惊险的事,必定惊慌失措、六神无主,这几天也不知吃了多少苦头。
难为她还笑得出来。
九宁睁大眼睛,摸摸自己的脸,莞尔“哥,怎么了”
周嘉行挪开视线,问“在哪儿遇见响马贼”
九宁道“离了渡口不久遇到的,在一处山道上,他们抓了我和朱鹄,其他人被冲散了。”
周嘉行点点头,站起身,想了想,揉了揉她头上的小麻花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