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男婚女嫁,尤其是这般高门大户,门第最被看中,与其说是男女之事,倒不如说是两户人家之间的联姻。
那个姓徐的男人,与自己素昧平生,又知晓她的过往,竟然不问半句便一口应了婚事,想来当真是如柳氏所言那样了,娶的便是她家的门第。
她自到了这里,明白十有八九回不去后,心中有时也会思量自己的后半生。
起先还想着能背着白虎的名头嫁不出去,再拖着过几年这样的舒服日子,如今慢慢觉得自己当初想得有些过于简单了。
父母年迈,嫂子柳氏厉害,兄长文瑞博生性懦弱,处处被压制,以她现在的处境,除了例定的那几个月钱,身无长物,想要顶住终身不嫁不大现实。
日后若是失了秦氏的庇护,只怕连现在这样的姻缘也求不得了。
秦氏一贯疼惜自己,既然早先就曾暗地里打听过这姓徐的男人想着与他做亲,只不过后来晓得对方无意娶妻,这才无奈作罢,想来对方也不至于差到叫人发指的地步。
自己到了这年代,早就不存什么夫妻恩爱白首到老的念头,既然终究是要被嫁出去的,今日顺了秦氏安排,虽是个续弦的,地位是比不过早先亡故的那位结发,只好歹是正妻,那姓徐的既是冲着她家门第娶了她,只要娘家这大树不倒,往后日子想来也不会难过,她只需小心谨慎,与那姓徐的相敬如宾,守牢自己的方寸天地便是。
至于再往后,即便娘家万一失势了,她也另有打算。
无论哪个朝代,女人自己手头有钱才是正道。
她自到了这里,慢慢就发现种花也是条来钱的好路。
去年重阳,她随秦氏柳氏一道到东华门的花市,听闻一对提早开放的深色菊,身价竟达三十千钱,抵得上寻常百姓家中一月的花费了。
至于稀有品种的牡丹,更是千金难求。
当时她便心中大动,有心想靠自己的老行当来钱。
只是如今这身份诸多不便,连出去一步路秦氏都要过问,更别提种花了。
待嫁作人妇,那姓徐的想必也不会整日盯着她,她又是宅子里的女主人,行事自然方便许多,日后悄悄弄出个花圃,托付给可靠的人管着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这样不管往后如何,自己总归是有条退路的。
淡梅反复思量,慢慢打定了主意,晃了多日的心这才慢慢静了下来。
自此照旧过活,只任凭秦氏忙活。
前头那个洞房时便猝死的通直郎府上的儿子,淡梅虽与他没做过一日夫妻,只是礼节既成,那便是她的丈夫了。
沿袭前唐时的法令,妻子应为亡夫守孝三年才能另嫁。
只这法令也不过是一纸空文,只要原来的夫家不去官府告,自是无人过问。
秦氏嫁女心切,这自然是想到的,早早地便找了通直郎夫人说道。
通直郎夫人想起自家短命的儿子,虽仍是一阵感伤,只自家当初已经收了这许多嫁妆,如今又得了一笔钱,且无论是集贤相府抑或那徐进嵘,都是自家得罪不起的,自是不敢不应。
秦氏收好了与她立的文书,这才满意离去。
过大礼后,转眼便到五月二十大婚日了。
昨日那男家便送来了催妆的冠帔花粉。
淡梅被几个喜娘打扮了起来,自己朝铜镜里望去,见一张脸被厚厚的脂粉盖得差点连自己都认不出来了,想来也没哪个男人愿意抱这样一个面人。
偏那些喜娘还一个劲地说着好看。
淡梅本就没想刻意讨那姓徐的男人欢心,便也懒得多说,只任凭喜娘们折腾,听她们一边梳头,嘴里一边念着&ldo;cha金钗,喜气满堂,戴只凤,福寿绵长&rdo;之类的吉祥话。
待打扮妥了,等到了吉时,耳边听得外面传来呜呜乐声,知道徐家迎亲队伍过来了,这才被喜娘搀扶了起来,出去拜别父母家人。
秦氏从前虽恨不得尽早将自家女儿嫁出去,只如今真到了这一刻,却又有些心酸,拉住了淡梅的手不肯放,嘴里不停念着往后定要都好,淡梅感念她平日的关爱,加上从前自己母亲早亡,早就当她是自己真正的母亲了,心中也是酸楚难当,一下竟是流出了眼泪,慌得边上喜娘急忙拿帕子擦拭。
不想越擦那泪却是越多,好容易止住了泪,一张脸却是花了。
早有喜娘又手脚麻利地补妆起来,盖了盖头,这才依依拜别。
她被喜娘引着出了门上轿,手上却捏了件旧日的衣裳。
原来这是秦氏暗地里吩咐的,叫上轿那迎亲队伍出发后就要立时把衣裳丢出轿外让她捡了拿去烧掉,说是自己去庙里求来的法子,能避凶趋吉。
淡梅虽不信这些,只是上了八抬的喜轿后,便也照秦氏吩咐的从帘子里丢了出去,感觉轿子便被抬了起来,一路倒也平稳,最后终是到了那位于新门的徐家府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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