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忘归不知道自己失去意识多久了,只知道醒来时脑袋还十分昏沉。
身体里煎熬得他痛不欲生的那股火焰似是熄灭了,手脚处传来凉丝丝的微微寒意,不过就如同夏夜的晚风,只觉得凉爽,并不冻骨。
虞忘归朦朦胧胧睁开眼,只觉得自己仿佛枕在一人膝上,他在心中犹豫猜过几个师姐妹的人选,又随即否定。
他的眼睛之前叫火熏坏了,因此只靠爱剑救命,这才莽莽撞撞跌落深谷,这会儿得以重见天日,却还是觉得视野模糊,不由得捂住眼睛,搓揉了好一阵子。
像是这样就能把那些灰暗朦胧的东西擦掉一样。
那人也不知道他已经醒过来了,只将他的脑袋捧起,护着脖子肩背放到地面上去,随即站了起来,那暖意自然也随之消失。
虞忘归迷迷糊糊之间听见似是有两个男子在说话,一个声音离他近些,说话也飒爽英气些,言语间却很不客气:“你刚刚被鬼迷了?”
“说不准。”
另一个声音低沉沙哑,好像在哪儿听见过。
那英气男子小小尖叫一声,低吼道:“什么?!
这鬼地方也能见鬼?”
虞忘归不由失笑,他想这样一个大人原来也是怕鬼的吗?不由觉得十分有趣,可是忽然想起师父之前的举动,又顿觉心下阴冷,暗道:我怎么还是这般毫无警惕,他救我也不知是好是坏,师父想拿我祭剑,他指不定要拿我做些什么,我绝不能着了他们的道。
商时景忍不住笑道:“你这身修为,千年老鬼都要忌惮你半分,你还怕鬼?这真是我今年听过最好笑的笑话了。”
易剑寒这才想起自己已不是寻常凡人,不由得讪讪道:“说得也是。”
他急着要转开这个话题,又问道,“对了,你说被鬼迷了是什么情况。”
商时景本要开口,可转头看向虞忘归,发现对方有了动静,只好又把那个不确定的猜测咽回去,平静道:“他好像醒了。”
两人正说话期间,虞忘归浑身上下的伤口跟被纯阳正火焚烧的焦处都已经愈合结痂,身体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如初,只不过他原先就生得矮小瘦弱,这会儿也没有因为灵乳液而胖上几斤,依旧是那日商时景在月下见他时的模样。
芝人跟芝马扑在他脸颊旁不停磨蹭,虞忘归只闻到一股清香的气息扑鼻而来,嘴中似有甘味,他眯着眼睛,见两道人影走了过来,视线尚还模糊着,那芝马又来舔舐他的眼睛,只觉得满面清香,眼睛微微一眨,便看得清楚无比了,但见一人清隽斯文,很是面熟;另一人英姿勃发,却是眼生。
“是你……”
虞忘归声音嘶哑,咳嗽了两声才恢复些许过来,少年正在变声,难免有些粗哑难听,他下意识伸手抓住叫自己在剑炉之中清醒过来的那片贝叶,看向商时景的目光既犹豫又警惕,那日月夜对方为自己带上这片贝叶,师父转头变脸推自己祭剑,好像冥冥之中早有安排了一样。
他是真的来救我的吗?他又有什么图谋?易剑寒心直口快,浑然没察觉气氛诡异,只是仔细瞧了瞧虞忘归的小脸,伸出手来捧着他的脑袋打量了许久,奇道:“你这会儿应该十五六岁了,怎么还是这么小孩子模样,要是我不知道,还以为你只有十岁不到,怎么,平日里没有好好吃饭吗?”
纵然是作者写文,也没有设定得事无巨细的道理,易剑寒不怎么爱写主角的外貌,只用少年俊俏敷衍带过,哪知道俊俏是生得俊俏,却是个小郎君的面貌,还没有彻底长开,是个金童之姿,可绝非易剑寒所想的那种潘安之貌。
虞忘归听了大吃一惊,他生平从未与易剑寒谋面,对方怎么知道他的年纪,他倒是听义父说过一些世俗间的事情,知道天桥底下的算命先生能看出人的生平,药铺里的郎中大夫摸得出骨头大小,可眼前这人跟哪个身份都不搭边,倒像个风度翩翩的富家子弟,不由得十分激动,忙问道:“大哥哥,你认识我爹娘吗?”
他久在山上不曾下去,之前前往苍莽遗迹,也是师叔跟师父要求的,除了父母认识的人,虞忘归怎么也想不出还有谁会记挂无关紧要的自己。
凡是孤儿,多多少少对亲人都有所好奇,他们为何遗弃自己,是当真有所苦衷?还是家中兄姐太多实在养育不起?又或是路上遭凶狠恶毒的人贩或是仇家抢了去,遗弃荒山?是恩是怨,是好是坏,总归都想找个由头出来。
易剑寒一时语塞,才发觉自己失察说漏了馅儿,嘴巴张了又闭,赶忙将求救的目光投向了商时景。
虞忘归炙热的目光盯得他头皮发麻,只觉得舌头都快打结了,一时后悔自己说错话,又后悔虞忘归这么敏感,更后悔自己刚刚何必走过来走得这么殷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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