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流满面。
东方,第一线曙光拢破晨昏,脆利的破晓箭划开寂静的夜空,新的历史即将翻开,旧日的一切都埋藏在这这座燃烧殆尽的宫殿里,枯骨成灰。
破晓箭窜上云霄,就代表着城门大开,满城白纸纷飞如雪。
他们站在高高的城墙上俯瞰脚下:那喷涌如水的兵马齐刷刷冲开桎梏,满地臣子平民高呼万岁齐齐跪地,他们的虔诚像一圈耀眼的白光笼罩着马背上玉树临风的男子,在他脚下臣服的,是燕次天下崭新的一副河山……
蒙灼的大军冲破城关遍布各个角落,那威武庄严的男人一身浩然正气,不怒而威,在他身旁言笑晏晏的是那年轻俊美的少将军楝扶苏。
这是他们的荣耀他们的光环,这是历史决定性的一刻,也是往昔堕入封印的沉沦。
当胜利的号角响彻辽远的天际,唯有城墙上被风吹舞的一双人看不清楚表情,在笑还是在哭呢,又有谁知道?他们失去的和他们得到的,其实从来都不成正比,正如同当年先帝摊开在西子臻面前的一道选择题:江山还是美人,你只可选择其一。
选择江山,你便获得与兄弟公平竞争的权力,选择美人,从此你只能做帝王的手臂,为他平复万里河山,为他安邦定国,誓死相随……
其实到最后他都不曾后悔过,不是因为他不爱江山,而是因为他知道,江山百年一轮回,而爱人,一生只有一个,错过了,就再无偿还的机会。
他放弃帝王之位选择成为兄长的一只手臂,他心甘情愿为他所趋势奔赴于万里河山,只要这个世界上有他最后的一丝牵绊,只要这个世界上还有玉泷白。
宁可与天下为敌,只求毕生得偿所爱。
“……永乐十年初,後帝西沉见叛敌卖国,弑父逆兄,生凭之举尽视为不忠不孝,不仁不义。
为王不贤,杀戮成性,霍乱朝纲,暴虐成性。
幸而前太子大殿下西流玉睿智过人匹夫难敌,护国大将蒙灼誓死捍卫国都,加之瑞王西子臻韬光养晦卧薪尝胆,终于大成之日将後帝昭昭罪行公诸天下,铁证如山,民情激愤难挡……”
“後帝于宫闱厮杀之混乱中深知罪孽深重,难逃世人谴责,遂于昭华大殿内燃火自焚。
金銮宝典于一夕之间化为灰烬,同一时间,燕京内外百姓夹道欢迎,拥护大殿下西流玉登基……”
“……永乐十年春,众望所归之中西流玉登基称帝,改国号为昭张,史称昭帝。
此后昭帝大赦全国,免赋税一年,民情沸腾,是为新一代明君统治时期的到来……”
“昭张一年,昭帝重组朝廷官员结构,力排众议,并追封前丞相为护国公,其余人等论功行赏,其中以瑞王为甚,昭帝将虎符右翼重新下放其手,令其统帅三军,与蒙灼大将合力护国……至此,这一场持续多年的暗涌纷争终于落下帷幕,紧接着踏上历史舞台的,是在这场厮杀中拔得头筹之人,亦将由他们引领着燕次江山,踏上一个新的历史台阶……”
-------节选自《燕次史传》
『大结局·第六回』
昭张二年,岁暮。
今次燕京的冬天来的分外晚,已是迟暮却未见瑞雪降下,昭帝在御花园设宴时还微笑着说这是个好兆头。
的确,这样的暖冬在燕次寒地实为罕见。
彼时已经到了年关,宫人们也都忙着置办年货,御花园内美酒飘香,万梅齐放,一簇簇积压在枝头宛同迟来的冬雪,清冷高贵。
紧挨帝王下首坐着的,是一紫袍裹身英邪冷魅的男人,此刻正执着酒漫不经心的呷着,姿态慵然。
底下是借酒助兴闹哄哄的群臣,昭张二年是昭帝西流玉统治下的第一个丰收年,四海清平,国泰民安,虽只是初登大宝,却凭借着果断睿智的手腕将朝野上下收拾的服服帖帖,加上亲王大将的辅佐,亦担得起盛世贤主之名。
昭帝品着酒,目光游离间落到下手男子有些恍惚的脸庞上,微微一笑,启声道:“子臻,坐过来些。”
底下人顿了一下,反映过来后轻轻应一声,慢条斯理的往这方挪了挪,扬眸几不可见的一笑:“皇兄有事?”
“是见你一人独酌,闷闷不乐的……”
昭帝端起琉璃杯姿态优雅的轻抿一口,含笑道,“朕听说玉家香这一季又换了主打,全城大卖,泷白可是收银子收到了手软,所以冷落了你?若是如此,朕倒更想去见识见识了……”
“臣弟惶恐。”
西子臻垂眸一笑,从前冷傲不羁的人在经历过那一场巨变后,也收敛了许多,整个人更为沉稳庄重,眉宇间失了往日的锐利锋芒,反而有些酷似融华的波澜不惊。
朝臣们倒是大喜过望,毕竟这瑞王手握重权又颇的帝王宠信,若是从前那副混世魔王的浪荡样子,谁还敢与他交好?
只是这些都是别人眼中的假象,昭帝心中清楚:这一年多来他与玉泷白的感情遭遇桎梏,虽说融华已死,但总归是根刺横在二人心底,泷白恨不恨倒是其次,只是彼此有了这层嫌隙,说不疏远那是假的。
诚如现而今大家所看到的这幅模样,西子臻的确是变了,可是变得越来越像融华,这结果莫说是玉泷白,连自己都觉着不妥,可又无能为力。
昭帝有些无奈的摇摇头:“你二人近况如何?前些日子泷白进宫奉香,朕倒是见了,可也没你表现的那般冷漠……”
“那是圣上。”
西子臻有些苦涩的摩挲着酒斛,喃喃着,“他上个月跑到南宁收集新货源半月多才回来,前几日又忙着研制新香,新香上了市面紧跟着就是大力推广,他倒是忙的自得其乐,我一个外行在一旁站着干瞪眼,他哪里顾得上我……”
话到最后是满满的怨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