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露出追思的神情,那里面带着长年的困惑,也带着憧憬。
“其实杨梁当时也就是十五、六岁的少年,却似乎所有的人都是他的朋友。
我至今也不明白他是怎么做到的,也许有些人天生便是如此,容易与人亲近……”
陈则铭想起当初与杨梁的相识,忍不住也笑起来,还真是这么回事。
萧定继续道:“不过我们总是很快就回宫,不能呆太久,因为他的书童还穿着我的衣裳躲在宫里,若是给人发觉了就不好了……我们一共出去了六次。
我登基后……他再也不提这回事了。”
他收敛了笑容,神情变了,似乎露出些狠意。
陈则铭有些怔住,为什么这样的表情竟然是出现在想起杨梁的时候呢,他不明白。
萧定慢慢道:“他父亲,就是杨太傅……杨太傅是个严厉的老师,更是苛刻的父亲。
他觉察端倪后,动手打了杨梁。
整整一个月杨梁没来念书,我便追问他……,杨太傅说儿子行为不检点,于是动了家法,在家中养伤。
于是我便明白了。
我只好离他远些,杨太傅打的是他儿子,警告的却是我。”
他陷入长久的沉思,深深皱着眉,似乎此时此刻依然为此事所苦。
“我登位后没多久,太傅便因病去了。
他临终前拖着我的手,说他终于坚持到曙光初现这一天,到底没辜负我的全心依托。
他请求我将杨梁派到边关去,要独子终其一生为我镇守要镇,守卫疆土,其实……我怎么会不明白他的心思……”
萧定收了口,不再说话,他的神情冷漠中含着讥讽,全然没了开始那般难得一见的茫然。
陈则铭张开口,想说些什么,然而想来想去,却还是缄默了。
适逢兵士暖好酒送进来,他顺手为萧定倒了杯酒。
萧定想着,嘴角又勾起笑意,不过此刻的笑却不复之前的温馨,反有些恶意。
“我将杨梁困在身边,就这么过了一两年,杨梁什么也没说,那个时候他也不能说什么了。
可其实我知道,我初登大宝时的杀戮,早让太傅和他都吓了一跳,是以太傅的病情才会骤然加重。
于是……杨梁也变了,他觉得是我背弃了他父亲的理念,没能做到仁字当先,他父亲为此将我扶上帝位,我却翻脸就忘记了,他为父亲的努力感到不平,他以为是我轻视了他的父亲,因而不能容忍……”
剩下的事情,陈则铭也是知道的,杨梁与萧定的渐行渐远,便来源与此。
萧定微微叹息,却全无悔恨之色,“真迂腐!
天命所归的分明是我,他们却要来指点我如何做皇帝,做仁君,……能保百姓安宁不够吗,能得四夷诚服不够吗,为此我甚至重用了你,还不够吗?”
陈则铭猛地抬头,萧定正如鹰隼般盯着他。
陈则铭心中砰然狂跳,有知道详情的感叹,有突然被当成目标的震惊,也有被那话语直击中心底的撼然,默然半晌,才能道:“我能有今日,确实全凭陛下所赐。”
萧定看他半晌,终于笑了笑:“我有今日,也全凭有你。
能逼我至于此,你也算有才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