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身上的污垢,到底囤积了多少时日才能囤出这种如同馊了的猪肉般的味儿?他大爷的,就算以前在缙云湾一年一大洗的时候,我也没有那么馊过,这个小凤仙,是把我扔到一边任我自行发酵了吧?
待我移动到另一个屋子的时候,水已然放好了,硕大的浴桶上方,袅袅的水烟蒸蒸而起。
一股浓烈的药材味儿充斥着鼻腔,呛得我一阵咳嗽。
小凤仙背对着我,在破旧的木桌前摆弄药材,手里掂量了几下后,才往浴桶里扔,一抬眼便看见站在门口的我,他见我一动不动,道:“进去。”
我见状,觉得十分诡异,这种专业的活不应该是笑笑做么?我忽地紧张起来,皱眉问他:“朱笑天去哪儿了?”
他手上的动作顿了片刻。
就这样,沉默在我们之间流转了许久,我不好的预感也逐渐强烈。
“……他人呢?”
“死了。”
我一愣,猛然间,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八年前,当我终于开始了解人情世故为何物时,湾长便用一整晚的时间,长篇大论地灌输予我一堆关于人生如此美好的理论。
我不理解向来惜时如金,宁可用一刻钟时间来数钱也不愿多与我聊闲的人物,怎的突然发了好心帮我塑造三观,后来待他说出了我爹娘早死于非命的事实后,我才顿悟,原来之前只是铺垫,只是为了让我能消化这个在他看来宛如晴天霹雳的信息。
当时我便直白地对他说,若是第一句话就告诉我这个事实,那么剩下的时间,他就可以回去躺在热炕头上数钱了。
因为即使他不铺垫,我也能接受。
当即他便敲了我一记,怪我没心没肺。
从此以后,湾民们对我说话全都毫无顾忌,而且我越大众人越肆无忌惮,殊不知少年的心,如树干,一年一圈,越来越厚重坚实,而少女的心,如草纸,逐渐风干,越来越脆弱不堪。
于是,便养出我这么一个活得又糙又俗,还被迫长出少年心的女汉子。
可是……以我这般无尖可摧的心,都无法接受他嘴里这云淡风起的两个字。
小凤仙把药材都放好后,走了过来,口吻依旧淡薄:“朱笑天,看管新任圣祭不力,且企图叛逃离城,已处死。”
“你是城主,为何不救?”
他的眼神微寒,“我亲口下令,亲自执行,为何要救?”
我看着他的眼睛,觉得分外陌生。
我还以为他那嗜血的本性,已经因为我稍稍有了一点点改变,原来终究是我自作多情,他的本性,我恐怕从未摸清过。
“这世间,怎会有你这样无情冷血的人……真是感谢你这几个月来的不杀之恩……”
我转身便走,却被他一把拉住。
小凤仙眉头紧蹙,语气依旧无波无澜,“先疗伤。”
我想甩开,未果,于是张口就咬住他的手。
我牙口很硬,这一嘴下去更是狠了心的,登时一股甜腥渗透了整个味觉。
他无动于衷,任我撒泼,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我松口,索性抱过我扔进了浴桶里,我被水的浮力冲得站不住脚,一个打滑便放开了他。
他抽身后迅速将门闭上,无论我怎么敲打他也不再理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