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也使赵辛久违地羡慕起那些健康的人。
他羡慕过那些健康的人,当然羡慕过。
小学的体育课上其他同学在操场踢球,而他独自坐在教室里聆听他们的呼喊声;初中的运动会上全班同学都去参加拔河比赛,而他只能坐在远处远远地看;到了高中——到了高中他已经不再羡慕了,因为再羡慕也得不到,有什么用呢?徒增苦闷。
可是这一次他还是忍不住羡慕起那些从他面前匆匆经过的学生,也许是因为石楠花的味道实在太过腥臭。
他拄着双拐在路上很慢很慢地前行,鼻腔里全是石楠的味道。
偶尔会有几个学生向他投以目光,或是好奇的打量,或是善意的怜悯,而他只是低下头,看着自己额头上的汗珠“啪嗒”
一下,滴落在地上。
以往赵辛是不怎么使用双拐的。
小学中学的时候,他上下学都由父母开车接送,轮椅就足够;到了读大学,他家就住在学校的家属楼里,自然更用不着双拐。
他几乎不出远门,成年后仅有过的两次旅行都由父母陪同,去的也是设施便利的大城市,乘轮椅出行完全没有问题。
汗珠顺着他的笔尖向下滴落,t恤的领口已经润湿了,这两天武汉的空气潮得能拧出水来,天空阴郁,是将要迎来几场大雨的征兆。
“辛辛,今天先到这吧?”
母亲推着轮椅赶上来,语气担忧,“回家把衣服换了,你本来就感冒。”
“嗯,走完这段,”
赵辛歪了下脑袋,把左脸的汗水蹭到肩膀上,“走到食堂门口,我再折回来。”
母亲亦步亦趋跟着他,紧皱眉头没有说话。
回到家,t恤已经湿了大半。
赵辛坐在浴缸里,长长吁了一口气。
使用双拐比他想象中更难:他需要有足够的臂力,才能持久地撑住拐杖的横栏;他的肩膀必须时刻紧绷——用医生的说法是肩带肌用力——才能避免在拄拐时耸肩;他的腰背、腹肌也必须足够有力,才能带动他的盆骨和双腿。
如果说坐在轮椅上的时候他无知无觉的小腿像是身体多余的一部分,那么拄拐前行的时候,小腿则成为了某种残酷的惩罚:这一双小腿没有任何知觉也没有任何用处,但他的整个身体都得为了带动它们而精疲力竭。
温热的水缓缓漫过赵辛的身体,他的手臂疼,小腹疼,甚至连腋窝也疼——即便顶在腋窝下的腋托是具有优良适用性的人造热可塑性弹性体tpr材质,但事实证明这一串貌似高端的广告词并不能解决什么实际问题,双拐的腋托在腋窝里顶得久了,他还是会疼。
肌肉绷得太紧了,好像筋脉将要从中裂开。
——但是没关系。
他都可以忍受。
他必须站立着去找刘语生,他知道刘语生所住小区的地址,他偷偷在二手房网站上查询了那个小区的情况:一个兴建于上世纪九十年代的小区,楼道逼仄,没有电梯。
就为这,他也要站立着去找刘语生,他要独自跨上他家的楼梯,去见他。
洗漱台上的手机响起来,赵辛挑了挑眉。
这是他给刘语生设置的专属他的铃声。
“语生?”
赵辛忍不住勾起嘴角,“怎么这会儿打电话?”
这些天他都是和刘语生在晚上八点到九点之间电话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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