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都让刘羡高兴,唯一让他伤感的就是,母亲无法亲眼看到这一切了。
他只有每晚在母亲墓前祈祷,希望母亲泉下有知,能够高兴一些。
在这一天,刘羡正在草庐前锄草。
他打算在山间清出一块空地来,移栽些赏心悦目的花草,兰花、菊花什么的都行。
这是他灵机一动想到的,也是张希妙生前喜欢的杂务。
正翻地的时候,刘羡听到山下传来了熟悉的长啸声,立刻放下手中的木铲去看,果然望见了一辆牛车,前面驾车的是一个比他稍大一些的青年,后面斜躺着的是一名露髻披服、倚车长啸的老人,正是阮孚与小阮公。
小阮公远远望见了山上的刘羡,便停下啸声,将手中的塵尾来回摇晃,以表示看到得意弟子的高兴之情。
刘羡赶忙披了袍子迎下去,而后恭恭敬敬地为小阮公牵牛,将他们牵引到一块三面环水、上有竹林的平地。
这是因为阳光炽热,暑气如蒸,原本的草庐虽然地处开阔,但被太阳晒个正着,远不如此处清凉。
等小阮公坐定后,刘羡给他们端来两壶清水,然后坐在下,询问小阮公道:“老师,我还是按照惯例,先吹些曲子吗?”
小阮公拍拍手,闭着眼睛道:“行,先来《奇鸟》吧!”
小阮公所言之《奇鸟》,乃是其叔阮籍的《咏怀诗》之一。
刘羡早已学得熟了,他点点头,掏出怀中的竹笛,深吸一口气,手指按住笛孔,将气息缓缓送入笛中。
这乐曲起初悠扬空旷,仿佛处在一片混沌中间,上望之昏昏,下望之茫茫,只有一股不可捉摸的灵气涤荡其中。
然而转瞬之间,乐曲如一声惊艳的鸟鸣唱过,混沌也如刹那芳华般绽放,弹指间化作一片分明的天地。
苍穹间云开雾散,山野间松涛连绵,一条清澈的河水从中徜徉而过,奔向太阳的光辉中。
此时阮咸打着拍子唱道:
“林间有奇鸟,自鸣为凤凰。
清朝饮醴泉,日夕栖山冈。
高鸣彻九州,延颈望八荒。
适逢商风起,羽翼自摧藏。
一去昆仑西,何时复回翔。
但恨处非位,怆悢使心伤。”
小阮公人近六十,嗓音沙哑,本来与前面悠扬的笛曲并不相搭,但随着唱到中段,笛声转低转静,反而衬得歌声颇有股夕阳之下,万籁俱静,唯有黄沙飞腾的沧桑悲凉感。
而随后笛声猛地提起,如一道狂风倒卷,使大地山川纷纷掠过,小阮公的歌声也顺势狂飙,如长江东去般声嘶力竭,转眼曲声茫茫,歌声杳杳,仿佛此前的混沌、天地、山野、河流,尽数化为乌有,只剩下一股说不尽的哀愁……
一曲吹罢,刘羡低头等待小阮公的批评。
毕竟无论自己的曲子练得多么纯熟,但这只是技巧上的,自己到底没有好的音感,所以离小阮公的境界总是差得很远。
但出乎意料的是,刘羡等了很久,小阮公却始终没有出声。
刘羡抬头看,现小阮公正两目望天,一时竟有些怅惘。
他只好出声道:“老师?”
小阮公顿时醒转过来,一面拿起塵尾挠背一面笑道:“辟疾,你这曲子弹得中规中矩,我没什么好说你的了。”
“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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