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谈话到了最后,两个老人终于达成了一个共识。
李密说:“这样吧,我们各退一步。”
陈寿问:“什么样的各退一步?”
李密答道:“你帮我引荐,我来教导小主公一年,而我只口不向他提复国之事,一年后他成婚了,我就回巴西,为他做复国相关的布置。”
“然后呢?”
“然后就是等待。”
李密沉声回答,似乎已做了相当严苛的决心,“他有朝一日能够入蜀,就按我的计划行事,而他如果不能来,就当无事生。
怎样?”
陈寿知道,这已经是这位老友最后的底线了,如果再拒绝,李密恐怕会死不瞑目。
他也无法拒绝,因为闭上眼,他似乎又回到了那天昏地暗又电闪雷鸣的一夜,他似乎又在成都城内,身边是战友们残破的身躯……
……
刘羡醒来的时候,外面的天空还一片漆黑,星斗和月亮都挂在天幕上,只是光芒已经变得稀薄。
根据经验,这大概是卯时左右,刘羡点了灯,到井水旁洗漱一番后,从房中拿出榆木弓,拇指套上防割伤的玉玦,开始在院中开弓空引。
空引与射箭不同,纯粹是为了锻炼双臂的气力,讲究一个引而不,蓄而不放。
而刘羡先是右手开弓一刻钟,又是左手开弓一刻钟。
这种熬打很有成效,四年前只能开一石弓的自己,现在已经能开三石弓了。
拉完弓后,东方微微白。
此时他的倦意已经全然消退了,刘羡活动了下酸痛的双臂,抽出昭武剑,在院中独自舞剑。
舞着舞着,远方吹来微薄的凉风,伴随着断续的鸡叫声,门口的坐骑也在马厩中出一阵长嘶。
此情此景,刘羡胸中也自然涌出一股热流,让他产生了一种喜悦与骄傲,他切实地感觉到自己在成长。
剑舞舞罢,天色彻底大亮,刘羡用湿巾擦拭汗渍,而后坐在石井旁大声朗读《中庸》:“自诚明,谓之性。
自明诚,谓之教。
诚则明矣,明则诚矣……”
刘羡吟诵时是如此投入,似乎已经彻底抛弃了外界与肉身,虽然还有眼睛、耳朵,鼻子与肉体,但他却什么也看不见、听不见、闻不见,更没有知觉。
他所有的注意力都在脑海中,捕捉着书中的一个个文字,这些文字就像是舞动的精灵,拥有不可思议的魔力,当它们化为口中的腔调念出来的时候,刘羡此前拉弓和舞剑时的疲惫,就随着口中的文字飞出。
胸中的热流也化散开,等刘羡念完的时候,从肺腑到四肢,都有一种惬意的充盈感。
拉弓、舞剑、背书,这些便是刘羡跟随小阮公后,每日早起雷打不动的功课了。
无论有人监督还是无人监督,身处山林还是身处闹市,除非出了什么要紧的急事,不然他都会先坚持做完。
因为他切身地体会到,一個良好自律的开端,能决定一个人一天的精神状态。
而肉体上的充实,往往也会给人带来精神上的平和。
只是今日刘羡做完功课后,忽然心有灵犀,抬眼一看,觉不知不觉间,身旁竟站了一位面色蜡黄、身材魁梧的老人。
他沉默着打量刘羡,眼神就像一把沉重的刀,投射到刘羡身上时,刘羡竟有一种被斩的错觉。
但他分明感受到,这眼神中不带有敌意,是一种极为单纯的,岁月的重量。
来人正是李密。
其实在刘羡舞剑的时候,李密就已经清醒了,他在窗户旁默默注视,不禁讶异地现,刘羡的剑术竟已有相当的造诣。
剑术初入门者,往往急于挥手上剑器的威力,而不珍惜身体的气力,导致剑领意动,身与剑离,往往要不了多久,就身心俱疲。
精通剑术的剑客,就会懂得意领剑行的道理,不做过多的动作,不用过分的力气,用极为冷静的意志克制狂舞用剑的冲动,同时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如此才能够掌握真正的杀人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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