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意如听到这林先生三个字,脸色瞬间变了又变,沉声道
“那原是钟家的私人大夫,我自是记得,只不过他已死了数年有余,却又提他做甚。”
钟信转身了眼一边的二太太莫婉贞,忽然笑道“二娘可还记得那林先生的样子不成,便是那位瘦瘦高高,白净面皮,走路说话的样子又有点象大哥的。”
莫婉贞原本因钟义钟秀一事,对钟信又怨又恨,但此时听他这话似在暗示大太太的隐情,却眼睛一亮,登时用帕子半捂住了嘴巴,故作吃惊道
“老七不说我还真得忘了,那林大夫在钟家呆了颇有些年头,一直未有婚娶,这工夫你一说我倒记得,当年他对钟仁最是体贴呵护,时常哄着他玩,二人倒生得真有些相像,只不过后来那林先生忽然间便得了急症死了,当时的光景,我们倒都觉得蹊跷得很。”
钟信对莫婉贞点了点头,又环顾了下厅中众人,幽幽道
“说了这么许多,老七现在,便也不欲再打埋伏。
太太既说到良心,我便也跟太太讲讲良心。
便我方才说的这位林大夫,因为平生未娶,素常在宅子里,倒常常只有我这个小病包子在他身边,为他做个帮手,天长日久,他倒拿我这不说话的小朋友,当了他倾诉的对象。”
“因这林行生平日最借酒浇愁,故而在一次大醉之后,倒拉着我说了些私密的话来。
时值今日,老七仍记得那最重要的一句,便是他这一生,本是清清白白,却因为被人诱惑,毁在了钟家一个女人的手里,既帮她生了个可以在豪门站稳脚跟的儿子,并因挂念这儿子而甘心受制于她,倒做了不少昧良心的事情出来。”
他说到此处,轻轻在空气中嗅了嗅,低声道
“参茶终于燉到火候了,这工夫若是大哥在世,趁热喝上一杯,那功效,大约便和我母亲喝那养血的补药,也差不许多,明为补身,实为伤人。
太太,这些补品里面的独特奥妙,老七可都是向那位林先生学来的呢。”
他从壶中倒了一杯参茶出来,率先奉与了何意如手中。
何意如嘴角哆嗦着接过杯子,一言不发。
钟信却着她端着参茶的手,沉声道
“那林先生在大醉之时,曾经拉着我的手说过,他曾经被那女人利用,给刚生过孩子的孕妇调制过补药,那药起来温和滋润,和那个利用他的女人一样有着菩萨般的外表,可是实际上,却是药性刚猛雄浑,对产妇来说便如虎狼般凶险无比,连吃几天,必定伤魂蚀骨,非死即疯”
钟信说到这里,一边的众人都不由得倒吸了口凉气,似乎都听懂了几分。
钟信着何意如手中的茶碗,这工夫,竟依旧纹丝不动。
“那光景,林先生抓着我的手,那张和大哥莫名神似的脸对着我,眼睛里似乎写满了愧疚。
想来他自然知道,我这个受尽人的孩子,究竟为何有了个疯癫的娘。
只不过,他从来都是在酌酊大醉后,才会偶尔和我说上这些秘密,并且至始至终,也没有透露过那个与他生了孩子的女人,到底是钟家的哪位太太”
钟信说到此处,何意如似乎微微低下了头,了眼手中的参茶,忽然开口道
“我倒有句话想要问你,你方才说为钟仁烹制参茶时,学了克体伤身的本事,便是同那位林大夫学的不成”
钟信着面上略带狐疑的她,嘴角浮上一丝阴冷的笑意。
“太太想得不错,这本事,正是林先生教予我的。
他一生所长,便是药物间的相生相克,如何让那参茶似温和滋补,实则伤肾杀精,原来便是他最擅长的东西,太太难道还不知晓吗”
何意如的脸色瞬间变得死灰一般,摇头道
“不可能,绝不可能,他又怎么能做出伤害自己儿伤害钟仁的事情”
钟信唇边的冷笑不断,目光里更露出一丝狡黠的光芒。
“太太所言极是,那林先生为了那个私生的儿子,宁愿一生受那毒妇的控制,又怎会出手害他的儿子。
只不过,当他面对的是我,一个天真无邪、孤苦伶仃的孩子,变着法子向他询问,有哪些药材相生相克、伤人于无形时,他又哪里会知道,几年之后,当他已身故之时,老七已经成了那个为他儿子天天燉茶的跟班小厮呢”
钟信说完这话,眼见何意如手中的茶碗已在晃个不停,便又幽幽道
“所以太太你,这世上的事该有多么玄妙,这林先生常常在醉后感慨误配了药方,害了那产后的孕妇,却不知道自己更亲手配了方子,用亲生儿子的健康,来偿还了这份罪孽,所谓天道有轮回,说得可是不是呢”
“咔嚓”
一声脆响,何意如手中的茶碗在地上跌了个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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