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同呈上来的,还有他与新任农桑劝谕使绎焕宗交给内阁的答复奏本的抄件。
“老师,内阁呈进的条陈,竟丝毫没有提到这个奏本。”
已登基六年、亲政四年的正昌帝早已学会了喜怒不形于色,知晓内阁隐瞒了奏本,还是他现在最关心的事,他心头虽是怒极,仍是不露声色地叫太监把自己的老师郑太傅请来书房,对外只说让他来讲经书。
郑太傅在正昌帝刚被封为太子、才只有十岁时就已做了他的老师,对这个皇帝学生的脾性深为了解。
别看他今年才二十二岁,却早有雄心壮志,要彻底革除朝中因循守旧的弊端,做一番前所未有的大事业。
刚一亲政,年轻的皇帝就迫不及待颁发诏令实施新政,虽然屡受朝中员老重臣的阻碍,却反而被激发了斗志。
郑太傅是他坚定的支持者,但也怕他太过急切,反而致使朝局不稳。
内阁是怎么做事的,他这个三朝元老再清楚不过。
“隐匿奏本的事,内阁是断不敢做的。”
郑太傅一如既往地沉稳回奏,语速却并不缓慢,“他们顶多拖延几日,或是拟好条旨先定下个罪名。”
“事还没做完,倒是先有罪了。”
正昌帝嘴角微撇,看来还是把他当成小孩子呢。
“朕不会在定罪的事情上跟他们掰扯。”
他已看透了这帮阁老们的意图,倒是不那么生气了,“老师,以你之见,此事如何处置?”
这话虽是询问意见,其实年轻的君王已有决定了吧。
郑太傅发觉这个学生的城府越来越深了,想了想才回答:“陛下,不能等内阁定好罪,那时即便要驳回,总有人难免要在议罪上做做文章。”
正昌帝侧了下头:“但也不能让他们知道这奏本朕已看过了。”
对于给自己办事的臣子,还是不能不维护的,更不能让内阁察知锦官院还利用了这样一个特别的途径上奏。
郑太傅知他所想,微微摇头:“若下旨令绎焕宗等人直奏,却无此先例。”
他抬头看看御书房墙壁上挂的一幅《太宗亲耕图》,又微笑道:“然则农桑之事乃立国之根本,历代先皇都有亲自春耕秋祭之惯例。
如今秋收刚过,有些地方收割入库尚未完,陛下向派驻乡间的劝谕使们询察农事,以备冬祭,自是理所当然。”
正昌帝恍然:“对,朕派人去宣谕,叫劝谕使们都回京述职,将所巡之地今年秋收入库和未入库的数量都报到户部!
只是户部尚书……”
“安届远是老臣的学生,”
虽然户部尚书安正德人没在面前,郑太傅仍以他的字相称,“弹劾他,不过是敲山震虎。”
正昌帝轻哼了一声:“若凡是被弹劾者都要停职待查,御史们多上几道奏本,朕的朝堂岂不是都没有人上朝了?”
郑太傅劝道:“收到弹劾就须回家待查,这已是多年惯例,若无特别的缘故亦不便废止。
然则,朝中若有急务,陛下自有优旨之权!”
正昌帝颌首:“正是!
安尚书可特例优旨复职办事,各地劝谕使也不必全都回京,可先召距离最近的几个。
牵一发可动全身,欲动一茧先牵一丝。
你说是吗,老师?”
见年轻的皇帝明白了他并未明说的策略,双目闪闪,就如同当年听他讲书时领悟到了妙处一般。
郑太傅发觉这个学生还是自己从小教到大的那个聪明颖悟的孩子,只是坚毅与威严已今非昔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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