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很快调整回来,再对止观法师稍行一礼,“我此来并非要询法师如此玄妙不可言之事,而是另有问题想要请教法师。”
止观法师竟有些怔愣,而这怔愣之时,倒不似方才高处佛台一般遥不可及,面上竟显出几分本该是他这般二十岁上下寻常公子的情绪。
但很快,他便又成了那个高高在上的佛子,只对着谢不为矜持颔首。
谢不为便继续道“请问法师,佛法精妙广博,到底要如何才能参透。”
止观法师微微垂眸,答道“潜心苦修是为因,参透体悟是为果。”
谢不为却摆首,窗外的澹澹清风微微吹扬他的衣袍,日光穿浓密绿叶洒下,似金沙般点亮他的眼眸。
“世上不少人都曾为参透佛法而潜心苦修一生,但仍无所获,这又是为何”
止观法师淡然回道“过去心、未来心、现在心皆不可得。
应以诸相非相观于如来。”
此句并非深奥之语,谢不为稍加思忖,便懂得止观法师之意是为诸相皆非真实,不该为参透佛法而执念,如此潜心苦修,才可见佛至高之境。
谢不为淡淡一笑“恕不为无礼,也就是说,法师也并不执念世俗意义上的参透之果。”
止观法师略微抬眼再顾谢不为,再颔首,“是,诸和合所为,为星翳灯幻,露泡梦电云,应作如是观。”
谢不为面上笑意更浓,“既然法师心中并不执念佛法,更不执念诸相万般,就连此心于焉都不执念,那敢问法师,神佛在何处,法师这般于此高楼中日夜诵经又是为何”
显然从未有人敢如此问止观法师,既然佛法告诉你万般皆虚妄,不可执着,那你的心在哪里,神佛又在哪里,日夜苦修又是为了什么。
其实,若是止观法师心中已有完美闭环,便不会理会谢不为这般矫言辩驳,但止观法师闻言当真拧眉稍思,竟以请教姿态问谢不为“施主是何意”
谢不为这时便已彻底确认了他心中所想。
止观法师自出生便被当时的大报恩寺方丈抱走,从未接触过佛寺以外的事务,就他所知,当时的大报恩寺方丈确实是一位高僧,自能好好教导止观法师。
但可惜的是,在止观法师二岁时,大报恩寺方丈就已圆寂,而教导止观法师便是如今大报恩寺的方丈。
可如今这位方丈,起初便并非可以服众的高僧,佛法领悟尚有可值得商榷之处,又观如今大报恩寺与世家公然勾结盘剥编户的举动,想来这位方丈也并非潜心修行不问俗世之人,没有这位方丈的许可,大报恩寺下的僧人也不会敢如此嚣张,做出这般可谓是伤天害理之事。
那么,对于如今的大报恩寺方丈来说,止观法师究竟是不是佛子并不重要,能不能参透佛法也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是东阳长公主的儿子。
只要止观法师在大报恩寺内一天,大报恩寺便可任心所欲一天。
所以,如果换他作如今的大报恩寺方丈,也会认为,设法将止观法师留在这座高楼之内,才是最为重要的事。
谢不为又是摆首,但眸中却映着楼外的绿叶黄铜,眼睫扑闪间,隐有势在必得之意。
“不为并不能以言语道明意义,但若是止观法师愿意从我所请,或许以法师自身之领悟,便能参透。”
止观法师没有立刻答应,而是顺着谢不为眸中之景,望向了楼外的梧桐树,上正有一只雀鸟停歇在枝头,蹦跳之间带动黄铜轻响,却也没有被惊飞,而是啄了啄其下梧桐叶,再探头四处张望,好似并不能辨此声来源。
可雀鸟耐心终究不多,不过片刻之后,便扑棱棱地打着翅膀飞走了。
而止观法师也终于收回了眼,再淡谢不为,“你有何请”
谢不为同样到了方才楼外雀鸟辨铃一幕,唇际笑意未减。
“我要带你去见神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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