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干嘛这么较真?他们又不是针对你的!”
徐以寒只好冲方文张莉点点头,做个“你们先去忙”
的手势。
办公室只剩下徐以寒,他站起身走到窗前,语气有些烦躁:“你也跟我讲点道理好吧,我知道刘语生是笔误,方文已经跟我提过了——但他确实是把r写死了对不对?那些粉丝骂两句怎么了?”
“他是作者,他有权决定自己写什么人物什么情节,就算十度千千在r身上用了很多笔墨,就算刘语生是故意写死r的,那又怎么样?归根结底这是他作为作者的权利,那些人没资格骂他,”
赵辛几乎是咄咄逼人,“如果他像十度千千那样煽动粉丝,如果他真的抄袭,如果他造谣……那别人骂他,我没意见。
但这些事他一件没做,他只是在写文。”
“算了吧赵辛,”
徐以寒突然笑了,因为他想起张莉曾提起过的、一件关于刘语生的小事,“是,你说得对,本质上读者没资格决定的情节,没资格决定应该是悲剧还是喜剧,没资格决定主角活着还是死掉,那些人因为刘语生把r写死就去骂他,这没道理,但是……刘语生以前还让读者决定过他的结局呢,这事你知不知道?是他的第二本吧,有个土豪读者一口气打赏了五千块钱,快到结尾的时候,刘语生就让那个读者来决定女主和哪个男主在一起。”
徐以寒俯视楼下蚂蚁般的行人,继续说:“五千块钱。
五千块钱就能让他放弃作为作者的自由,你看,他又比那些骂他的人清高到哪儿去了?你说那些人没资格骂他,可你想没想过这种风气是怎么起来的?不就是像他一样的作者们带起来的?作者就这么无辜?你们这些作者,写之前恨不得在文案里把故事情节都讲一遍,是不是喜剧结尾,主角是什么人设,是不是处男处女,甚至连生没生孩子都说……作者为什么要说这些?不就是想用这种预告来刺激读者吸引读者?不就是怕自己写的情节人物被读者骂?不就是因为读者不喜欢悲剧所以特意说明是喜剧?这难道——就不是献媚?然后有人来排雷的时候你们不高兴了,有人来骂情节骂人设的时候你们愤怒了,你们觉得这是不尊重作者的自由,那你们——就足够尊重自己吗?你们向读者献媚的时候,不就已经伤害自己的自由了?”
徐以寒一席话之后,赵辛哑口无言。
“……我不是骂你,我知道你不是这样的,”
徐以寒轻叹,难得认真地解释道,“只不过这个圈子就是这样,你看不惯的读者是这样的,你同情的作者也是这样的,你不要太较真,因为较真也没用。”
赵辛脑子里却一直重复着徐以寒说的,五千块钱。
五千块钱就能决定他的的结局,对就是五千块钱,很轻贱是不是?什么作者的自由作者的权利,五千块钱罢了。
“你知道吗,”
赵辛觉得自己的喉咙滞重如锈,“他上大学的时候,每个月的生活费只有八百,徐以寒,八百块人民币,不是英镑。
后来他因为我退学回家,他写第二本的时候,我想也许,家里为了供他上学欠的债还没还清。”
他早就知道刘语生家里条件不好,穷,缺钱。
可真正听徐以寒说出这五千块钱的事——“五千块钱”
四个字凝成一滴灼热蜡泪,在他心脏上烧出一个黑漆漆的洞。
刘语生也不愿意这样,他知道,刘语生也不愿这样。
“哎,就这样吧,”
徐以寒没对“八百块”
做出任何反应,他只是安慰赵辛说,“刘语生也拒绝你了是不是,你就别……太勉强自己。”
赵辛没再说什么,挂了电话。
他坐在书桌前,从窗户望出去,可见一片葱茏绿意。
这场景他已经太熟悉太熟悉。
他住在这所大学的家属楼里,父母都是大学教授,他残疾,但从未因钱而窘迫,在他刚开始写的时候母亲甚至安慰他说,就算你不工作也没问题,不要给自己压力,也别太累了,好不好?而父亲说,写作是一件艰难的事,我们不要求你通过写作赚大钱,所以你可以写你想写的。
而刘语生,刘语生的处境不是这样的。
赵辛记得一位教当代文学的老师曾说,好的文字或许会令读者感到不适、不舒服、不痛快,但正因如此好的文字才被读者记住——或许不喜欢,但却不得不记住。
而刘语生写了很多令读者舒服又痛快的故事,要甜得甜要宠得宠,可以说是满足了读者们的意淫吗,可以吧。
诚然,徐以寒有理由说他写献媚的文字,有理由说他以献媚的姿态面对读者,但徐以寒不知道的是,献媚赚来的钱,对他来说很重要:他要养活自己,赡养母亲,支撑家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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