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氏夫妇成婚十余载,只在第十年上得了江月儿这一个宝贝疙瘩,自然是千娇百宠犹不嫌足。
显而易见,江氏夫妇这把年纪才有了一个女儿,江月儿极可能会是家中唯一的孩子,偏生夫妇二人父母亲族俱是凋零,眼看她往后没个兄弟帮衬,不管嫁去哪一家,过得好不好,只能全凭夫家良心。
江栋不忍她去别人家受苦,从她出生之日起,便立定了主意要为她招婿。
这些话,江氏夫妇自不会在江月儿耳边提起。
只是,去年冬天,江月儿生了场大病,连着数日夜里,做了一连串稀奇古怪的梦。
梦里,江月儿看着自己一年年长大,到她九岁那年,阿爹阿娘从友人家领回一个姓顾的小哥哥,说这就是她的夫婿,以后就住在她家,还嘱咐她,要他们小人家不要吵嘴,好好在一处玩耍。
江月儿欢天喜地地为小哥哥准备了被衾衣裳,给他做针黹,洗衣裳,调香磨墨熬汤水,整日里围着他打转,看小哥哥一日比一日生得俊拔,心头如浸了蜜般,一心盼着快快长大,好跟小哥哥住进一个屋,睡上一张床,成为他的小妻子。
直到……
总之,从梦里醒来的那一刻起,江月儿便立定了决心:那个姓顾的小哥哥,她一定一定不要他再进她家门了!
但爹娘是必要为她招婿的,因此,前两天听爹爹说起,县衙因破了起大案,多了许多无处安置的小娃后,江月儿便嚷嚷着,要爹爹给她带一个家来,好在一处玩耍。
顺便,她也换个小女婿。
没想到,她爹今天带回来的,是一个命在旦夕的病孩子。
江月儿四岁了,托那几场长梦的福,她比一般丫头小子晓事许多,犹是明白一个道理:娃娃生了病,就不是好娃娃了。
不是好娃娃的娃娃,自然不能留的。
小小一个人儿盘腿坐在太师椅上,似模似样地为这个小家操着心,听得院门外有人拍起了门。
“娘子,我回来了!”
是阿爹的声音。
江月儿跳下太师椅,颠颠下了楼:“阿爹!”
牵着阿爹的袍角,江月儿不住瞅提着大箱子的郎中爷爷,虔心道:光头老爷爷在上,病娃娃你千万千万要好起来,我一点一点也不想再见到那个姓顾的了!
第2章
“江书办,请留步。”
蓄鼠须的郎中站在巷口,对江栋拱一拱手,提起袍角拐出了巷子。
雨后的小巷里散发着苔藓与湿泥混合的湿腥味,身后的白墙黑瓦起伏连绵,望之不尽。
这里是县城水道交织最密集的,也是最繁华的地区十里街,住着县城至少一半的人家。
江栋回身望着这些几乎连成一线的房舍,深深地呼气,吐气,目光落到巷口老榆树上挂着的红缯上。
皇帝于正月十六立后,杨柳县上下张灯结彩,连这老榆树都沾着喜气,拣了身红衣裳穿,反倒是他们家,因为家计窘迫,过年时,只有月丫儿裁了身新衣,娘子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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