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年梅夏,端午迫近。
侍童开轩纳微凉,惊得喜鹊闹喳喳。
刘钦正于花厅西阁内撰写文移,忽有护卫苏水掀帘入内,“禀令君,蔡阳刘良求见。”
刘钦闻听大喜过望,旋即搁笔,道:“快快有请!”
一面草撩文移,一面整冠理衫,刚迎至花厅门口,便见一弱冠小哥绾扎赤色飘带,身穿直裾蓝衣,喜笑盈腮地疾步走来。
刘钦赶忙迎上前一把揽紧,抚背大笑道:“小郎莫非背插羽翼,两日便至济阳?”
说罢便引其赴后花园而来。
来人边走便回笑道:“家兄有命,敢不依从?自宛城、定陵一路快马,至鄢陵驿亭方有小憩。”
“二弟辛苦!”
刘钦领来人上得济阳宫内,便朝后寝扯嗓喝道:“夫人何处,次伯来了!”
来人刘良,年方二十有四,乃刘钦同胞兄弟,托先考刘回巨鹿都尉之荫佑,赴太学寒窗苦读五载,方回老家南阳郡白水亭耕作务农。
前日刘良喜得兄长家书,言及长子刘縯与功曹充兰之女请婚一事,便马不停蹄直奔济阳而来。
二人于济阳宫后寝西阁甫坐,夫人樊娴都便携小儿刘秀趋步而至。
刘良见兄嫂忙起身展袖长揖道:“嫂嫂在上,小郎有礼!”
樊娴都忙躬身回礼道:“叔叔一路驾尘彍风,车马劳顿,暂待小憩,俟仆家调些茶水,以解望梅之渴。”
说罢一边嘱刘秀向小叔施礼,一边回火塘间取茶团捣碎,置于螭虺壶中,又冲些开水,加之姜片、薄荷与李子调味,浸泡须臾,方端上案台叙至乳桔浅盏之中。
刘钦将茶盏递与刘良,兀自端起一杯微嗅轻呷道:“二弟自太学归田数月之久,为岁首,奉宛城举荐孝廉,遂跻身清流之目,又赴京师公府复试诸生家法、文吏课笺奏,不日当有敕牒下来。”
刘良闻听忙张袖揖礼道:“多劳兄长于诸郡廷帷幄周全,于后有嫂嫂张罗衣食用度,小弟不才,定投木报琼,以谢怡怡同胞之谊!”
樊娴都正于西阁青窗处为刘良锥纳鞋底,听闻二弟言辞有外,便搁下家什,言辞谆谆道:“理亦无所问,知己者阕砻。
良驹识主,长兄若父呢!”
刘良听罢忙折身顿首正拜,且涕泪涟涟。
樊娴都见二弟触情感伤,忙上前回礼安抚几语,便携刘秀趋寝间回避而去。
刘钦一时语塞,便提起螭虺续上茶水,话锋一转道:“二弟来此济阳,乃因充刘两家姻亲请婚之事。
二人上巳节于黄蔡河祓禊两相私授,亟不中留,留来留去皆成愁呵!”
刘良见兄长主意已定,便揖礼试问道:“请婚纳采之日,兄长可有问卜?”
刘钦干咳两声,勉强笑道:“事出不然,何须问卜,翌日端阳佳节便是吉日,劳二弟过充府请婚纳采,当附义雁之礼,促膝撮合一番!”
刘良听闻家兄竟欲端阳纳采,一时踌躇无语,索性立身站起,于阁间蹀踱少许,便揖礼谏言道:“兄长容禀,自古端午乃恶日,五毒猖獗,五月不利,宜重择吉日。”
刘钦见状也起身抚须笑道:“滞后请婚,闺门不利。
况五月端午,说辞各异,有说苍龙七宿飞升于正南中央,处一载中正之位,呈飞龙于天局,乃吉祥之日呀。
料是縯儿学堂休沐两日,当随贤弟过充府一叙,我也高枕无忧了。”
刘良缄默片晌,揖礼从命。
翌日端午,鸡叫三遍,樊娴都便蹑手蹑脚起身更衣。
来至火塘间先敲石取火,点燃翘尾展翅之朱雀铜灯,庖间便渐次明朗起来。
樊夫人洗漱一番,便将沥水之八枚鸡卵及若干葫蒜置入釜中,一通烟熏火燎的张忙过后,香喷喷的葫蒜香卵便托盘而出。
尚未俟米粥及辅肴置于案台,大小吃客按捺不住美食诱惑,早泪眼惺忪地接踵而至。
樊夫人见状啼笑皆非,便不问青红皂白,将一个个推搡着洗漱而去。
待席地而居,个个倒也循规蹈矩,葫蒜一人一独,鸡卵一人一枚,再三礼让,互不挣抢。
樊娴都于旁以漆画勺挹取黄酒,将漆耳觞一一斟满,方敬于夫君及叔叔案前,又见小刘秀不喜葫蒜,便谆谆开释道:“今日端午逢毒,葫蒜表蕴毒之效奇佳,食之方无暗疮之忧哇!”
小刘秀听罢似懂非懂,暗忖阿母之言自是无错,便拉一独蒜塞与口中,绵绵糯糯,并无大碍,便扯出蒜蒂,冲阿母甜甜一笑,又伸出大拇指以示赞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