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老太太果然仁义。
林嬷嬷因急着回北边,当天便着人给小桃红画了像,发急去了宝德。
老太太完画像很是满意,又听说姑娘家原是没落的读人出生,不多日便派人发来回函,嘱咐林嬷嬷与张二婶子在满德钱庄支了银子,按着聘妾的规矩给谢家下了聘礼。
那时有钱人家纳妾分三种,聘妾、买妾与通妾,聘妾多是大户人家的庶女或平民白丁家的女儿。
小桃红实际与拿钱买妾并无分别,老太太却这样抬举,她娘亲朱秀心中倍感欣慰,只当几辈子修来的福分,遇到了这样一个好人家,愣是从闺女的聘礼中挪出银子买了首饰谢过张二婶子两人。
只因先前的妓院典卖一出,不好再从扶柳郡出嫁,便将小桃红送去临县的朱秀娘家,又改个名儿叫“谢鸾枝”
,择了好日子,一番梳妆打扮准备北上出发。
凤凰牡丹的江南苏绣,窄袖儿收腰,褶子长裙轻坠流苏,满头面的金钗玉坠,直将美人妆点得如那画中嫦娥。
喜婆对小桃红的打扮十分满意,从盘子上取过黄灿灿的金锁环儿,扣进小桃红的颈。
一枚并不十分崭新的红玉坠在昏黄光线下发着幽光,无端端的渗得人心慌,喜婆指头一顿,勾起那玉坠“姑娘日后做了有钱人家的奶奶,哪里还能再戴这些廉价玩意儿,老身替你扔去罢”
二指头用力,想要将它扯下来,却忽然一只手儿将将一捂,她的指头被拍开,生疼。
到小桃红小心将玉坠护进了胸口“我的东西,没经过我允许,你不要乱动。”
低着头,语气不轻不重,胭脂染红了她的颜,不出喜怒哀乐。
“哼,瞧她一副死人样。”
林嬷嬷轻哼了一声撇过头。
张二婶子有些尴尬“罢了罢了,喜欢就带上吧,时辰差不多就该上路了。”
小桃红与凤萧的一出,林嬷嬷原与张二婶子商量好,对谁都不许说出半个字,当下便也不再给脸色,裹紧袖子出去唤轿子。
那厢秀足儿落进鸳鸯红鞋,有些些窄。
北边人讲规矩,怕小桃红一双天足被人轻,特地着人往小了去做。
穿鞋的是小桃红的舅母,干瘪的掌心没有温度,硬生生套进去,喜婆的盖头便罩了下来。
眼前顿时又是红蒙一片,舅父背起小桃红,小桃红的红帕掐进了掌心。
“桃红桃红,须记得今时今处你同我说过的话”
“你要等我,给我三年时间,三年,我必定前去找你”
“送出去的信物,断没有收回来的道理只要你心里还有我凤萧这个人、还肯跟我走,我不在乎你跟过别人”
直到大红喜轿晃悠悠抬起,小桃红的魂魄才好似忽然回还过来。
荒草坡上凤萧的话铮铮有声,带着血的咸涩一字字逼进耳朵里,她才恍然这是真的要走了,心生出一股从未有过的彷徨。
那个充满狼狗狂吠的荒草坡上,所有人攻击的目标都是凤萧,臂粗的棍子才砸上他精实的背,另一头忽然又飞来两脚踏上他双膝。
他们将他往死里打,她到他的眼角、嘴角、胸口、手臂没有一处不是血,却依然执拗着不肯倒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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