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别适得其反,再将那人气个半死,甚至直接一命呜呼了,那还真是好心办坏事,自己对自己都有些无法交代了。
正在担心那人会不会被自己气得病情加重时,却听得那人轻轻的询问道:“四哥,你怕死吗?”
雍正闻言愣了一下,死?这个自己倒是也想过,心里却是不怎么怕的。
但想到那人如今的情形,再联想到那人刚才的问话,心里却忽然酸楚的厉害。
刚想开口安慰,却听那人缓缓说道:“我想,对咱们这群皇子而言,死,并不是一件最可怕的事情。
又或者说,失去权势、失去自由、失去一展自己志向抱负机会,那么,这个皇子,活着也便是死了。”
那人的语调平缓,没有怒,也没有哀,仿佛只是平平淡淡的叙述一件自己旁观得来的事实,但却让听的人倍感苍凉寥落。
雍正皱着眉,深邃的凤眸中闪过种种复杂的情绪,一时间,他想到了很多。
想起了很多惊心动魄的往事,也想起了很多在或不在的兄弟。
想起了二哥年少时于文华殿为众大臣讲学时的气质高华、丰姿隽爽,也想起了二哥几番起落、两立两废,终被圈禁于咸安宫的颓废与落寞。
想起了十三年少时的开朗豪爽,弓箭骑射无一不精,也想起了十三如今早已斑白的双鬓和根本无法治愈的腿疾。
想起了被皇父厌弃的大哥、三哥,也想起了被自己逼的已逝的九弟、失去自由的十弟、十四弟……还有,眼前的这个人。
雍正紧紧的盯着眼前这个人,眼神复杂。
雍正知道,自己曾经对这人有多狠,有多绝,虽说自己这么做是为了肃清朝廷党争,为大清江山挣得一世清明,时至今日,自己仍然可以毫不犹疑、无愧于心的说对当日所做的一切至今不悔。
然而,如今面对这个身患重疾、时日无多却依然为大清江山献计献策、笔耕不辍的人,面对这个曾经恨过自己、怨过自己却在生命最后的日子里依然愿意帮自己、唤自己四哥的人,雍正不得不承认,自己心疼了、心软了。
雍正甚至模模糊糊的想,若是这人有幸能够撑过这关活下来,那么,自己也是可以放过他的。
不再要他性命,不再逼迫他、圈禁他,甚至,可以像当年曾经做过的那样,好好照顾他,像年少时承诺的那样,护他一世周全。
想说的话太多,雍正纠结半晌,终于声音暗哑的唤了声“八弟”
,正想往下说的时候,却被那人轻笑着打断了。
“四哥,你不是吧。”
那人清越的声音中甚至带着一丝揶揄和愉悦,“看你这种种无奈纠结痛苦难言的模样,我不禁要以为,你要告诉我,你喜欢上了我……”
雍正听后先是一愣,随即有些恼怒,斥责道:“八弟!”
见雍正真的有些恼了,暮朝也不敢再开玩笑,便敛起笑容,认真道:“四哥,你不必可怜我。
人谁无死?浮游生不过朝日,萤虫命不过月余,虽说人生七十古来稀,相比浮游、萤虫,却也长命得多。
人常言松柏长青、日月永恒,然则在我看来,都不过是文人骚客的乱语胡言,不过是寄情于物、抒情畅怀罢了。
松柏也好,日月也罢,终有一日,都将陨落。
然而,朝闻道,夕死可矣。
这些日子,我很快乐。
我做了自己想做、应做、当做之事,不再是为了搏得皇父的瞩目关怀,也不再是为了争储夺嫡争名逐利,而是为了自己心中被遗忘了很久、埋藏了很久的最初的志向,尽一己之力,守家国亲友,盛世安宁。”
雍正被这番话狠狠的震撼住了。
他凝视着这个曾经带给他无数惊吓和震撼的人,望着那人眼里的澄澈明悟点点柔辉,心里仿佛被震裂了一道缝隙,注入了一股暖流,虽然细小,却是如此惬意舒适,让人无法拒绝,也不想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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