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来往往的人影全都虚晃模糊,每一张脸都扭曲到无法辨别身份,分不清是噩梦所致,还是因为那炽烈的大火烧虚了眼前的人物。
只有一个抱起孩子跟随人群慌乱逃跑的妇人身形异常清晰,黑蛇从很远一望,都能看清她身上那件蓝色碎花短衣上缝着两个补丁。
他定睛一看,现妇人怀中抱着的那个小脸脏兮兮的孩子正是年幼时的小白花。
此时的她也就七八岁那么大,被母亲抱在怀里时瞪大眼睛的模样,像极了瘦小枯干的瓷器娃娃。
看到这样的她,黑蛇才隐约想起黑青山十几年前生过一场山火。
据说是那些灾年落草为寇的山贼放火烧的。
那些人本想趁着天黑抢票大的,却没想到驻地民兵很快就闻讯赶来。
大炼钢铁后不少人家连一把钢刀都没有,更别提能有和子弹相提并论的武器。
那伙人的战斗力低到连拿手枪的刑警都打不过,更何况是训练有素的军人。
这一场闹剧很快就走向结束,度快到连三个小时都没坚持住。
本来一切就该就此画上句号,然后士兵回营,村民回家,不法分子坐着警车进了拘留所,天亮之后又是小溪村平静无常的一天。
却没想到那伙人竟然狗急跳墙,在最后关头一把火烧了黑青山。
山中最怕的就是火,更何况还是风大气候干燥的秋天。
那把火很快就顺着风越烧越烈,虽然部队和消防队都尽己所能地用最快的度将它扑灭,可当事后生产队长一统计,现小溪村还是死了十几个人。
有的是睡梦中被山贼杀的,有的是被火烧死的,有被烟呛死的,还有几个是被山贼和大火吓破了胆,逃跑时一个不稳摔到了地上,然后被人活生生踩死的。
当年的黑蛇并不知道山下生了什么,他只是一如既往地坐在自创的法阵中修炼,闭起眼睛为不久的飞升进行最后的努力。
炽烈的山火与他很远。
黑青山很大,大到他只要不去留意,很难得知山边上的小溪村烧了一场大火。
等到半个月后他从野鸟那里听到这件事时,火灭了,人死了,只留下幸存的村民麻木地在废墟上建造着新的家园。
山上的蛇妖不会理解为何有人经过这些,还会忍着伤痛在废土上建立新的家园,就像他无法理解为什么一个无忧无虑的少女在十几年后,仍然会在无意中重复着那一场早就扑灭的山火。
如果有大海,那么海水扑过来的时候一定是这样的场景。
当年幼的小白花第一次看见山火烧过来时,这是她心中唯一的想法。
那是一场很大的火,大到即便她现在回想起来,也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去描述那种铺天盖地涌来的炽热究带给自己怎样的感觉。
她只记得那种缩在母亲怀里,眼睁睁看着火越烧越大,大到吞噬了每一个脚慢的人,大到能吞掉她所熟悉的一切的感觉,像极了她在电影中头次看见海啸袭来时心中的震撼。
“海水吃掉了我们的家。”
在电影中,一个小男孩对着演员扮演的记者,含着眼泪平静地讲道。
所以大火就是这样的存在。
在那场大火被扑灭后的葬礼上,她拽着爸爸的手,对跪在地上哭得撕心裂肺的姐姐说了这样的话。
没人理会她的异想天开。
生产大队组织的集体葬礼上,村民早就被接二连三的惨剧折磨到都忘了如何笑话一个傻子的天真,连平日里最爱捉弄她的张小兵听了这话,都已经不知道是笑还是继续哭。
她的父亲忙着应付参加葬礼客人,而白春梅则抱着死去红秀儿的棺材一遍遍哭着说对不起。
1968年秋天,一场大火烧死了小溪村不少人,也烧死了小白花的亲娘。
为了寻找在慌乱中走散的侄女,从火中逃出来的红秀儿在将女儿托付给放心的熟人后,毫不犹豫地就捂着口鼻冲回火海。
那些认识她的村民不止一个劝她:“放弃吧,快点逃吧!”
大难临头各自飞,有的为了逃命连自家孩子都顾不上,何况那只是一个死了爹妈的拖油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