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马萧萧朝露重,青衣两袭任凄凌。
黄土笼烟北原上,青天高远笑流萍。
渭河扬衿东逝水,长陵舞槊唱大风。
亡夫知婵娟意,坐等清秋月弓……
清秋藏,斜晖如镞。
一驾东宫暴室狱槛车西出长安,又北上涉沣水,过渭河,“吱吱呀呀”
朝着义陵方向蜿蜒而去。
官道上垄岭苍翠,往熙攘,颇一番盛世华景。
然由六骏押送槛车一入画中,宛若晕染未开疙瘩皴,坏了一框水墨丹青。
槛车内赵飞燕一夜华,褶皱丛生,与前雍容判若两。
见母一夜苍至斯,臆想自己也好到哪儿去,傅黛君便又噎起。
赵飞燕见傅姬多生悲愍,便兀自埋心疼了一阵,又伸手撩起儿媳乌,温声细雨抚慰道:“担心甚,横竖俱守寡命。
想活捱捱过,早死早脱成,她东朝便一手遮天,能挡本宫轮成?”
“母——”
傅黛君无意用手扣着一槛干槲皮,呆若木地嗫嚅道:“只待义陵一别,恐无相聚。
先哀帝投身于地上啮土,它也好形影相守,离弃了。”
赵飞燕闻听此言泪如雨下,大放悲声道:“母恣,祸成厥妹。
如今欲祸及儿身,无辜挨那千秋骂名……若短见,切莫忘了带上母,你携手,也好同赴幽冥异域……”
至义陵庙门,便两个虎贲郎卫打开闼,将傅黛君生生拽了下去,又亲交与庙前园令手中。
随槛车“咣咚”
一闭,遂一路向西直奔延陵方向而去。
跨入义陵庙园一刻间,傅黛君下意识地过头,静静看了看庙门外那一方青天。
缕缕光,澹澹行云,最一抹恋恋舍,如同身畔那飘逝桐叶,晃晃悠悠,始终愿沉坠一般。
傅姬依依撤了目光,把碎花包裹撂在肩上,便木木跟着那义陵园令进了一所青灰院墙。
作园内使庶,最初差事便浣洗署吏及役使衣物。
然傅姬前,浣衣处内们皆知要此身背景,又亲见其谦和友善,沉默寡言,一个个便极尽亲昵与殷勤。
上官虽派了诸多待浆洗袍泽衣物,姊妹们忍见皇娘娘受此委屈,便都被他们分担了去。
庙堂内们大多曾见过京城妃嫔,更莫说母仪天下皇了,一个个便拐弯磨角地挪蹭一步,想近距离看看美坯子绝佳处。
傅黛君于一旁晾衣帮衬时,也忘给些姊妹们挤出一个笑脸。
如此沿捱过了午,傅姬正要将洗好衣物高高晾起,便一位具绛紫女官从外疾入,环顾一周,见她一稍得清闲,便脱口而出道:“你随。
京中掾吏暂居此处,你且去清出两间房。”
傅姬连忙应喏一声,拭双手,便随那女官进了浣衣署所。
俟女官交待几语离身而去,傅黛君一便犯了苦愁,她何曾干过等话,又奈何得,便手足无措地乱拭一通。
又惊见轩窗外一盆湖,湖水清澈透底,蓝如宝石,便俏出闼门依阑观看。
湖畔廊、前檐、斗拱及阑干,皆被流光渲成了暖暖桔黄,倒映水中,粼粼澹澹,仿佛将两个天地渐融一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