粮田被抢,饥饿贪食的人连种子也没留,几十年下来,凡是有人的地方几乎寸草不生,便是树皮树根也能充饥果腹。
她是吃树根长大的。
那东西有韧劲,耐嚼,嚼到最后也不至于那般割嗓子难以下咽,有些树的根还有水分,吃起来带着点儿土腥的甜味儿,是这混乱世道里难得的珍宝。
此刻她的手里便握着自视的珍宝。
夜深路暗,要回去岁雨寨得越过几重山路,何桑爷爷叮嘱叫她寻吃的莫要走远,否则被蛮人抓住,管她是死是活,都得拉进火堆里烤了吃。
她很走运,没碰见蛮人,倒是在回去的路上碰见了个神仙。
银铃声扫去萧瑟风中的阴森,她闻到了一股好闻的味道,沁人心脾,是她从未见过的花的芬芳,于是她抬头望去,一双圆溜溜的眼睛撞上了苍穹上高悬的冷月。
山中树林的叶子早就被人摘光了,就连那些刚长出来的细软树枝都被折去充饥,而此刻干枯的枝丫上倚靠着一名男子,身着月色华服,纤云绕袖,身背神光,赤着一双玉白色的脚,姿态慵懒地晃着右足。
三颗银铃无线而系,悬空绕在他的脚踝边,清脆铃声便是从那儿传来的。
她像是一只误闯仙境的小兽,乍见神明,忘了进退,只直勾勾地看着对方。
那是她此生见过的最好看的人,她没读过书,可她想这世间书籍上曾描绘过的所以溢美之词,用在他身上都显不足。
男子朝她笑了一下,便是那一瞬间,她觉得自己没了心跳,耳朵嗡鸣,竟是云里雾里仿若受了蛊惑,甚至可将自己的生命献祭。
“手里拿的什么?”
他的声音也仿若天籁,她连忙将手中握着的三棵树根捧起,诺诺道:“好、好吃的,你吃吗?”
男子瞥了一眼,抬起手对着她的掌心点了点,那三根树根顿时化成了羽毛鲜亮,拖着长尾的银雀,从她的手心飞了出去。
食物没了。
哪怕饿了一天,她也一点儿都不觉着可惜。
她没见过这么漂亮的鸟,事实上,几百里内的麻雀都被人吃完了。
那三只银雀围在了男子的身侧,繁星落袖,银汉迢迢,那人却是比天上的寒月还要亮眼。
也是后来,她才知道那夜她匆匆回去岁雨寨,竟是万分之一的侥幸走运,意外闯入了神明的结界里,而那世人称为“解厄神明”
的男子,轻而易举地哄走了她来日的三餐。
她叫“阿箬”
,这是她的神明,给她起的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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