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对方也有同样的心情。
在见到对方之前,她们都认为自己是这世上独一无二的存在,而自己血亲的胞胎姐妹就如同镜花水月,是她们顾怜水面时映出的倒影……
然而,在她们切实地见到彼此之后,这种独一性似乎微妙地消融了。
她们都从对方身上感受到了一种亲密的联系,源自于她们的血缘和神性,而这种被维系起来的感觉却令她们感到作呕。
“虽然早就知道了,但你果然与我长得一模一样。”
这是伊什塔尔抵达美斯拉姆忒亚后对她说的第一句话,紧接着是第二句,轻易就点燃了她的怒火,“好一个漂亮的替代品。”
她感觉胃袋紧缩:“……我不是什么替代品。”
伊什塔尔踱步向前,脸上端着从容的微笑,即使全身一丝不挂,伊什塔尔那艳丽的、具有攻击性的美貌,如同天空中的灼日般耀眼,她行走的时候,也尽情舒展着自己美好的胴体,仿佛要让这肌肤上泛出的光泽照亮整个冥府。
当她走到跟前时,埃列什基伽勒感觉皮肤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尽管她们容貌相同,但性情上的差异早就突破了外貌的桎梏,各自形成了截然相反的气质。
“可惜,替代品也只是替代t品。”
伊什塔尔的微笑中透露出一丝嘲弄,“真是苍白的脸色啊,据说死后国度的女主人以泥板为食,以泥水为酒,原本我只当作是谣言,现在一看倒有了几分怀疑……我的姐姐埃列什基伽勒啊,是谁给了你勇气,妄图盗取我的权能,取代我的神位?我真该将泥水从她的鼻孔里灌进去,然后再看着它们从她嘴里流出来。”
如果说前面的话只是让她想把伊什塔尔打一顿,那么后面的话就值得她把对方关进冥渊的最深处,用地狱之火烧成灰烬了。
“愚蠢至极,明明是自己气急败坏地跑下来,还要佯装出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不会连自己都骗过去了吧?”
埃列什基伽勒直视她的双眼,努力维持着自己作为冥府主宰者的语调,“知道了缇克曼努要给我一颗星星,就害怕自己的地位被威胁到吗?说到底也只是心虚而已,因为坐在了自己根本不配坐的位置上。”
其实她根本不知道地上的世界发生了什么……不过伊什塔尔都莫名其妙地跑到冥府来了,她便猜到对方是中了圈套(不,如果是人类的贤者,那应该称之为智谋),虽然缇克曼努事先没有和她打过招呼,但她当即就决定配合对方把这出闹剧演完。
伊什塔尔脸上的笑容褪去了:“她果真说了要给你一颗星星?”
“不然呢?可别以为我会相信什么只不过是想来和姐姐谈谈心之类的理由。”
埃列什基伽勒双手抱肘,感觉自己这辈子都没有这么尖牙利齿过……但这种感觉也不坏,“你只是害怕了而已,伊什塔尔,你知道在我和你之间,她只会选择我。”
伊什塔尔的下颌紧绷——埃列什基伽勒隐约从她身上嗅到了一丝不安,仿佛她此刻对自己的决定并不那么笃定,只是尊严在强撑着她不能在自己的姐姐面前露怯。
可惜,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她已经走入了她的管辖地,埃列什基伽勒自然不会轻易放她离开……
不知道缇克曼努在地上的世界到底谋划了什么,希望她做的这些能给对方帮上一点忙。
不过,在别人已经有现任(女神)的情况下,作为第三方强势地在两者之间横插一脚,取代其中的一方,成为另一方的现任(女神),这种情况一般被叫作什么来着……好像是叫“偷腥猫”
吧?
没想到有一天,自己居然会被冠以这种毛茸茸生物的可爱称呼,埃列什基伽勒心里微妙地有点高兴起来。
“我也不觉得你只是来找我吵架的,应该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盘算吧?”
埃列什基伽勒说道,“然而,以这样衣不蔽体的姿态,你又能做得了什么呢?”
闻言,伊什塔尔脸上浮现出一个暴戾的笑容,玛安娜的光芒在她身后骤然绽开,金色的狂风掀起巨浪,吹散了冥府中久聚不散的瘴气,天舟拨动时的震动犹如乐声,在空气中泛起阵阵涟漪。
死亡国度的亡灵们纷纷发出凄厉的哭嚎,此起彼伏,延绵不绝,像是在为这琴弦和声。
伊什塔尔随着玛安娜一同漂浮在空中,以一种神祗俯视凡人的视角,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也许是那种背水一战的心情,让她的声音变得高亢而尖锐,听起来简直像是在尖叫:“立刻交出隐秘的大王冠!
埃列什基伽勒,否则我将毫不留情地用天舟将你射杀!”
对此,埃列什基伽勒并没有感到生气,只觉得眼前的一切荒谬极了:“你到底在想什么啊……”
失去了闪耀大王冠,此刻的伊什塔尔连一件蔽体的衣服都没有,这样的伊什塔尔居然在她面前召唤出了武器,要她交出自己作为冥府女主人的权能?
然而,面对这杀意,美斯拉姆忒亚也不受控制地散发出骇人的热量——于是埃列什基伽勒知道了,眼前这堪称荒谬的一幕,不过命运早已写好的剧本,因为她们永远不可能和平共处,她们之间必然要有一个败者,有一个要屈辱地咽下失败的苦果……而这段命运,是人类的贤者写给她们的,她在落笔前就决定了胜利的天平该倒向何方。
再后面的事,埃列什基伽勒已经记不清了,即使偶尔想要回忆这些,脑海里也只剩下了亡灵的哭泣,兵器碰撞时的铿锵之声,以及一点点伊什塔尔的吼叫,嘶哑的咒骂,最后是细微的,满含不甘的啜泣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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