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奇都没有敲门,径自推门进去,里面的吉尔伽美什照旧被一堆泥板包围,必须抬起头才能和他对视。
片刻的静默之后,他的挚友说:“无论你想做什么,你需要的东西在那边的盒子里。”
恩奇都看着他,为他的了然与冷静感到困惑,随即又觉得这份困惑是源自于这个沉默的、仿佛一切都发生得理所当然的世界。
但他还是走到木盒边,打开那个有些生锈的锁扣,盒子里放着阿伽带来的三把弑神之刃的其中两把,神蚀不在其中,剩下两把刀看起来一模一样,但他莫名知道,右边那把是属于他的。
恩奇都将它拿了出来,刀柄在掌心微微发热,也许它正因为渴望他的血而蠢蠢欲动。
自从说完那句话后,吉尔伽美什就低下头重新开始工作了,似乎对接下来即将发生的事全然不在意,直到他推门打算离开时,才再一次听到对方的声音。
“保重。”
他说。
恩奇都关上了门。
甫一走出库拉巴的城门,他就感受到了某种野性的召唤(如此久违的感觉),当身体悬浮在半空中时,那种沉重感终于消失了。
当他不去思考如何像一个人那样行动时,一切似乎都变得简单起来了,就像一般人去杉树林至少要花费一周的时间,但对恩奇都而言只是片刻的事情。
当他抵达杉树林——他的家(也许是“曾经的家”
),太阳也不过在东方露出了一线,但杉树林的幽暗是不分昼夜的。
恩奇都走进树林中,青草和泥土受潮后散发出独特的气味,曾在过去的时光中日夜陪伴着他,晚风吹过树梢时簌簌的摩挲声,动物们细微的呼吸,踩过落叶时的动静,昆虫们攀附在树干上汲取汁液,翅膀颤动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这些都教他感到亲切。
有那么一会儿,恩奇都感觉身上的每个毛孔,每一根发丝都在散发出回到自己成长之地的喜悦,好像他应该留在这里,不该再去人类的世界了,好像他应该恢复四肢行走,这样在他进食的时候便不必避讳自己吃进了泥土,不用再编织布料来遮掩自己孱弱的身体,也无需为自己光裸的身体感到羞耻。
这种喜悦让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栗起来,他的步伐不禁加快了,到处都是那么昏暗,就不会因为太趋近光而被影子的重量拖累。
绿荫如盖的树林忽然露出了一条罅隙,黯淡的月光投映在草地上,恩奇都在不远处看到了一只深红色的眼睛。
“恩奇都,我的孩子。”
那只眼睛的主人如此说道,“到我身边来。”
恩奇都的脚趾蜷起,紧贴着腰侧的短刀令他迟疑了片刻,但最后还是走了过去。
他先蹲下身,再膝盖着地,然后才俯下身,侧躺在它坚硬却温暖的腹肚。
当他透过枝叶的罅隙去看夜幕中的星星和月亮时,t才意识到这是西杜丽教给他的礼仪——人类的礼仪,他们认为保持着上半身挺直地坐下是一件体面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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