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怀铭眼看着一老一少两只狐狸斗法,却拿怀安做饶头,忍不住嗤的一声笑了。
“你笑什么?”
沈聿问。
沈怀铭敛笑,道:“我瞧怀安脸都吓白了,父亲不怕郑阁老真的一口应下,将他们家大姐儿许给怀安?”
沈聿但笑不语,撂帘看向车外。
酒桌上的话怎能当真呢?
郑阁老纯纯一派忠厚长者的风范,对上逢迎,对下随和。
只有沈聿知道他心中的城府,郑家大姑娘是孙辈上唯一一个孙女,她的婚事,必然会在合适的时机作为一柄利刃助他制敌,利刃岂能轻易出鞘?
在郑阁老这样的人眼中,子女都是私物,必须“物尽其用”
。
他与沈聿已有师生之谊,这就意味着沈聿永远不可以背叛他,有这样一层关系在,很没有必要再结姻亲。
沈怀铭仍将解酒的葛根水递到父亲手里,笑道:“父亲回去可要哄哄怀安啊,今天最不容易的就是他了。”
所谓养娃千日,用娃一时。
沈聿目下带着促狭的笑,别说,这娃还挺好用。
沈聿其实很敬佩他的老师。
郑迁前半生仕途坎坷,初出茅庐时年轻气盛,得罪了大领导,被发配边地做了多年推官。
但他并未因此一蹶不振,他在地方断冤案,毁淫祠,创社学,以礼义教化百姓,做了许多利国利民的好事,因考绩优异一路升迁,又受到自己的老师、也就是当年的首辅王治的提拔,终于再次回到京城。
知遇之恩,恩同再造。
可他回京不久,他兢兢业业、为国为民的恩师,却被当今的首辅吴浚陷害而死。
这时的郑迁已经年逾不惑,他并未再像青年时期那样冒进,而是选择蛰伏。
害死王首辅之后,吴浚父子把持朝政十余年,手下一众朋党卖官弼爵、贪墨无度、构陷忠良,做了许多祸国殃民的恶事,无数仁人志士前赴后继的弹劾,具都惨死在吴浚父子的手中。
反观郑迁,他以极尽谄媚的姿态依附了自己的敌人,一时之间,旧友对他嗤之以鼻,昔日同门纷纷与他划清界限,但他从未动摇。
飞蛾扑火何其悲壮,又何其简单?可想要铲除一个圣眷正隆的首辅,单凭勇气远远不够。
想当年人人嗤他为攀权附贵的蝇狗,可时移世易,那些为王首辅鸣不平的人大多以偃旗息鼓告终,王首辅的音容笑貌,也逐渐被人们淡忘。
郑迁除外。
只有沈聿见过,郑阁老那双和善宽厚的目光之下,深深隐藏的熊熊杀意。
他没有一日忘记过为自己的老师复仇。
后来,郑迁担任某科会试的主考官,从上万份试卷中看到了沈聿的文章。
他几乎可以断定,再过二十年,必有一位绝世名臣横空出世,登阁拜相、搅弄风云,至于是大忠还是大奸,谁也无从得知。
身为沈聿的坐师,郑迁自有规范引导的责任,于公是一片为国惜才之心,于私,他可不希望在百年之后,得意门生变为大奸臣,成为他永远无法洗脱的污点。
因此他对沈聿关怀备至、谆谆教导,也是怕他走了吴浚的老路,沦为奸党之流。
这些方面,沈聿对恩师是万分感激的。
官场上的引路人有多重要,恐怕只有在官场诡谲中摸爬滚打过的人才深有体会。
……
再看眼下的朝局。
太子薨逝,储君之位虚悬三年,当今陛下仅剩两位年长的皇嗣,一为祁王,一为雍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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