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虽没再下雪,可天色阴沉,仍旧是冷的透骨。
半青热好手炉,塞到李幼白怀里,又垫脚帮她扥了扥斗篷,试探着问“姑娘,若不然咱们带上几贯钱,也去表表诚心”
李幼白立时摇头“我还有要买,那钱不能动。”
半青只好打消了念头。
公府两辆马车,前头是萧氏和卢诗宁,翠顶黑漆马车,四角悬着铃铛,车帘用了两层毡布,密实不透风。
后头这辆稍微小些,却也是华美尊贵,掀开帘子便见四方小案,上置果子茶水,条塌上铺着厚厚的毯子,香气缭绕。
半青坐进来后,到处摸“姑娘,这毯子仿佛是波斯国的,你上面的花样纹路,咱们去王家时候也见过。”
李幼白听她提起王家,想起母亲冯氏的来信,道与王家表哥的婚事已然解决,叫她不用担心,两家关系如初,也不会因此生出隔阂。
冯姨母虽是母亲的亲姐姐,可她们到底私下说好了亲事,就差过明面了,母亲无故反悔,冯姨母又岂会善罢甘休,想必是刁难过,但其中细节母亲并未与她告知。
初到大佛寺,李幼白便被眼前的阵仗惊到。
从山下到寺门,香客络绎不绝,若非国公夫人提早预订了位置,便是连车马都停不下,饶是如此他们行进时也颇为费力,生怕压到旁人。
待停稳车后,卢诗宁与萧氏相继出来,萧氏见李幼白身上那件雪色狐裘斗篷,不禁生出一丝同情,那斗篷着实旧了些,外皮没了光泽,针线也相当应付。
她去过春锦阁耳房,原以为小娘子的衣裳虽少也不至于太少,可见李幼白装衣裳的两个箱笼,不由泛起嘀咕,这也委实不像话了,每季衣裳顶多四套,冬日的御寒衣裳更少,只两三套。
她不是没听过传闻,当年冯氏怀着身孕,本该在冬月生产,谁知深秋时节有人抱着女婴敲开李家大门,后来冯氏早产,却也不得不把那女婴记到自己名下。
李幼白是李沛私生女的事,几位官眷心知肚明。
萧氏知道冯氏偏幼女,毕竟是亲生骨血,可她对李幼白,未免太不上心了。
这个年岁的小娘子,哪有不好的,但李幼白镇日的穿着打扮,素淡且不鲜亮。
她脾气还是个温和好相与的,这种人,定是受惯了忽略冷落。
也是个可怜孩子。
萧氏抚着她肩上的纹路,抬眼说道“赶明儿三娘做衣裳,你也去我院里,叫那师傅一道儿做了,也不费事。”
李幼白福了一礼“多谢夫人厚待,但我的衣裳足够穿了,便不用再做新的了。”
萧氏见她目光坚定,知道是个面子的,便也没再强求,随后带着两人在小僧弥的指引下,去往俗讲大殿。
按照仪轨,俗讲流程总共有四个环节,萧氏一行抵达时,已然进行了前两项,行香和定座。
殿内场地开阔,抬头举目,屋梁高耸气派,约莫有四层楼高。
最前方中央立着的佛像,用的是纯铜塑身,披着的法衣垂荡下来,似飞瀑一般。
李幼白从未见过如此壮观的佛像,仰着头迟迟处于震惊之中,那种自上而下的威严感,伴随敲击的木鱼,直逼心灵。
小僧弥引他们来到西侧坐席,萧氏在前,卢诗宁与李幼白分列其后,从她们的角度观殿中主讲席座,很是清楚,这其中自然与萧氏的香油钱脱不开干系。
李幼白嗅着檀香,多日来的紧绷感也渐渐松弛下来,她学着那些香客的动作,腰间笔挺地跪坐在蒲团上,听见轻微脚步声后,她移目望去,便见大殿东南角处走来一行人。
当中那个身量颀长,举手投足间散着股清雅脱俗的气息。
走近些,李幼白才清他的长相,眉若刀裁,眸似墨染,加之他偏白的肤色,给人一种安宁平静的错觉。
他抬头,李幼白来不及收回打量,生生与之对上。
那是一双俊美无暇的眼睛,只消一眼,便难以挪开。
李幼白心跳如雷,袖中的手不觉捏紧些,低头时,瞟见左侧的卢诗宁,她也是呆了,直直盯着那人目不转睛。
萧氏咳了声,卢诗宁才羞涩的咬唇低头,然仍时不时抬起眼来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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