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姐就笑了,一边摆手让他把獒犬牵远一点,一边树上的人道“我家獒犬不吃人的,不骗你。”
小谢泗泉十分不爽,他就没见过这么怕狗的人,一下竟蹿那么高,都快到树顶了。
不知阿姐如何劝的,对方终于下来。
跳下树的是一个年轻男人,读过的穷秀才模样,斯斯文文,脸上白净,身上虽挂蹭了一些枝叶,但拱手行礼问好的时候,还是得出气度。
和他们西川人不同,总是笑,脾气温吞,遇到什么事儿都不着急一般。
小谢泗泉嘁了一声,心里骂他假夫子。
夫子是他现在最讨厌的人,但阿姐让他念,他就勉为其难的念了。
夫子也是这样的中原人,打人特别疼,但比不上阿姐给他吹手时候掉的眼泪,阿姐一哭,他心里就难受。
他现在已经不怎么挨打了,只要下点功夫,读也不算多难的事儿。
那个外乡生名叫贺东亭,会拿柳枝吹小曲儿,会写诗、画画,阿姐说他家里“世代簪缨”
,要他拜了当新先生。
谢泗泉撇嘴,皇帝都没了,那些名头有啥子用嘛
但姓贺的生把阿姐哄得高兴,他也就拜了。
阿姐和他话越来越多,走的也越来越近,有时候谢泗泉不放心,总要偷偷跟着,听到他们说话,贺东亭声音低沉温和,阿姐的却十分清脆,每一句都听得清。
“獒犬是我养的,它可以保护弟弟,平日里很听我们的话,你不要乱走,它就不会咬你。”
“我弟弟很懂事,会摘果子给我吃,也会在族老那护着我呢。”
“我爹娘走的早,就只有我们两个啦,但是你不要以为我好欺负,等会你得把我画漂亮些,若是丑了,我就让獒犬追你跑一座山”
谢家有钱,但只有他们姐弟二人相依为命,阿姐想尽了一切办法护他长大。
阿姐等了几年,最后还是得嫁人了。
姓贺的生弄来两条船做聘礼,三媒六聘,十里红妆。
他只有这一个姐姐,阿姐出嫁时,就属他哭得最大声。
长姐如母,他们的关系岂是寻常人家能比的
阿姐不顾其他人劝阻,从轿上走下来,给他擦干了眼泪,哄他道“哭啥子嘛,我嫁他,以后他也帮你。
你要快点长大,赚钱买了大船来我,没准过两年还会有小外甥哎呀你莫哭啦”
他还是哭得难以自持,觉得自己最重要的人被抢走了。
两年后,却当真收到噩耗。
他千里奔波,带人跑去贺家,恨不得跟贺东亭同归于尽,但瞧见的却是形容枯槁只知道抱着骨灰盒的贺东亭,人已瘦成一副骨架,说他活着,都算是抬举。
他打了,也骂了,最后扶棺痛哭。
他怪贺东亭没护住阿姐。
贺东亭何尝不怪他自己
后来他就想,或许阿姐知道贺东亭还活着,一定心里欢喜。
阿姐喜欢什么的时候,眼睛里是亮的,她从第一次瞧见爬上树的那个读人,眼睛里就是亮晶晶的。
谢泗泉眼角有泪水,缓缓睁开眼,一时分不清是梦里还是现实。
他听到耳边有小孩儿咂嘴的声音,很轻的两下,悉悉索索的又翻身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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