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的雨声噼啪不绝,诸葛乔微弱的呻吟听起来格外微弱。
许是胸侧痛得厉害,他皱着汗津津的额头,眼睫都粘成一片。
诸葛亮侧坐在榻,掌中是养子蜷曲的指节。
少年的手握得那样紧,好像将仅剩的力气都用来挽留什么一般。
他也微顰着眉“怎么还像是很痛的样子”
李隐舟掀开诸葛乔的眼皮瞭一眼,那苍白的眼睑比昨夜已好了许多,确是转危为安了。
可痛也是当真痛极了的。
无麻醉的胸穿疼痛程度可达九级,仅比最痛苦的分娩轻那么一点,更何况原始的工具粗糙简单,少年整夜忍受的苦楚可想而知。
李隐舟搭下手,照实以告“昨夜少主病势危急,委实没有时间再多用药,情急之下才用了这个办法,难免有些皮肉之痛。
不过,也非得经历开胸之痛,才能引出淤塞已久的浊气,否则顽疾不去,拖累下去也是要命。”
顽疾不去,终损性命。
诸葛亮听他平淡道来昨夜的凶险,沉静的目光随着渐亮的晨曦一同落在少年苍白的脸颊上,出神般不语。
片刻,他将手抽出,重新握于宽厚的鹤氅袖下,只道“孤明白。”
过病中的诸葛乔,诸葛亮不多留恋地起身告辞。
他前脚刚离开,麋照拖着长枪便跟着一块请罪去了。
麋氏荣宠不衰,正是因其一族能时刻记着能混到这份荣宠的原因,麋小将军固纨绔了些,对祖父的话仍记上了心。
但此刻的刘备显然没有料理这些小事的心思。
这一夜他也未曾好睡,血丝蛇纹般布上白翳点点的眼瞳,刘备垂手撑于案上,宽大的衣袖滑过一片蜀中的地图,手指定定落在窄而陡的长江流线上。
麋照便很识规矩地闭上嘴。
这会还轮不到他说话。
刘备侧目了二人一眼,神色已平静许多,唯通红的眼角描出最后一丝岁月不能磨平的棱角,透出久久不能平息深浓的恨意。
出口却是极冷淡的“丞相过伯松了”
诸葛亮道“是,李先生所言不假,伯松已无大碍。”
没有大碍,要杀要留便是个问题。
刘备以目光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同样一宿未眠,诸葛亮的面色也略见苍白,这份憔悴掩在白茫茫的朝阳中,并不见出太大的表情。
他徐徐道“以臣之见,乔不可杀。
一来,他是吴大臣之子,杀之,我们便失去了道义上的优势,出师不再有名。
再则,家兄为人端正,素性宽仁,一直竭力促蜀吴之好,仁德之名胜过臣百倍。
若迁怒于他的儿子,会折损陛下仁君之名。
将军已然辞世,殉葬终不过是告慰生者,但于眼下时局有碍,还望陛下慎思慎行。”
他的语气平平如常。
仿佛谈论的不是养子的生死,而是一介公事公办的政务。
麋照此乃一为请罪,二也同样是想趁机为诸葛乔说上两句好话,未想丞相竟先起了这个头,直截了当驳了陛下的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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